平佑沉默许久,最终长长叹息一声。
“您便是什么都不做,有这一番话,我等也死而无憾了。”
苦修垂下头,恳切说道:“我为之前对您的失礼而忏悔,您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后土之选。所谓阴阳合谐……我枉活千年有余,今日方知,何为阴阳。”
“既然如此,我等也没有什么恬着脸留于此处的执念了。”
当年那个嚷嚷着要将稻子大人赶走的调皮男孩,终于放下了自己在世间的最后一丝执念。
死寂已久的眼瞳中,浮现起淡淡水雾。
万年的痛苦等待,终于得到了回答。
神灵没有辜负他们。
他们的信仰没有错。
“这一日,我们等了太久啊。”平佑喃喃自语,“我已不记得,决定等待您的那日,我是什么样子了。”
“我记得。”神灵道。
与凡人不同,神灵寿命漫长,记忆同样漫长。
所以神灵很少去认可,乃至记住某个人,他的斟酌会更加谨慎,乃至于冷漠。
平佑露出哀伤又带着淡淡欣喜的复杂表情,身后不少亡灵更是已经抽泣起来。
“我等使命已尽,此世再无牵挂。”
一万年的时光过去,苦修众终于能够坦荡行礼,拜别追随的神灵。
平佑郑重向祓神下拜,身后无数苦修纷纷跟随。
“当真再无挂念?”祓神看着他们。
有人曾是敢爬他神像的调皮孩童。
有人曾是仗剑追随他的飒爽姑娘。
有人曾是悄悄模仿他,故作冷酷模样的毛头小子。
都曾年轻,都曾赤诚,都曾是为他注视的故人。
平佑摇头:“我尘缘已尽,实乃孤家寡人,如今执念已了。”
“平佑兄,我等怎说也陪伴你万年,如今遗言乃是半点不提咱家?”不知是谁装作愤怒道。
平佑微怔,随后失笑。
“是啊,我道不孤。”
他的目光落在神灵身上。
神灵外表仍然俊美冷淡如昔,然而万年前那始终萦绕着他的,仿若落雪般的孤寂寥落,不知何时已悄然消散。
在他的身旁,身着梅红斗篷的俏丽少女,正偷眼瞧他,眼角眉梢皆藏着淡淡担忧。
他惆怅而释然地想到。
神道不孤啊。
这个念头升起后,他的周身闪耀起氤氲白光。
不止是他,其他苦修周身也出现了这种情况。
平佑惊道:“我等……超生了?”
“你们生前便多行善事,死后又从未害人,念头通达后,自可超生。”
“今日之后,愿天道大人开颜展怀。”
“愿天道大人早生贵子!”
“那得先立后土啊!”
望着所有人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清禾颇觉压力山大,然而刚才为图爽快一时嘴快,那现在的尴尬就得自己受着。
“嗯嗯,大家保重。”
魂灵消散超脱之际,苦修两手长长作揖,向神灵行了最为郑重的拜别礼。
“居天下之广居!”
“立天下之正位!”
“行天下之大道!”
这是苦修众与神灵定下的契约。
他们生死都在践行诺言,即使被痛苦扭曲头脑,也未曾对清禾真正动手。
——因为苦修,不得伤害无辜。
朦胧的白光铺散开来,笼罩了这群尝遍世间苦痛,以行动追随神灵的人们。
死后万年,他们终于得到隽永的长眠。
清禾一时默然。
“幻境已破,”祓神说道,“若你想走,可以离开了。”
“怎么可能,人家才刚超脱,我就翻脸不认人,我哪是那么……对不起。”
清禾陡然噤声。
她看到了神灵此刻的表情。
“那我先走?让您自己留在这里?”
神灵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眸,安静地望着她。
清禾心里顿时软了。
她用了敬畏神灵的说法。
“我不走!我干嘛走,人家遗言也留了我一份,我当然要送人家最后一程,谁都不能赶我走!”
面对这样“尊敬”的说法,祓神果真没有异议。
两人站在空荡的幻境中央,目送着最后一点魂灵消散于天地间,久久无声。
“唉。”清禾打破两人寥落沉默的氛围。
神灵没说话,只是看向她。
“我在苦恼啊。”清禾沉吟道,“我在思索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什么?”
“这个问题稍微有些难以启齿。”
“那便不说。”祓神冷淡道。
清禾笑眯眯道:“哎哎哎,您帮我出出主意嘛,毕竟这个问题,也得您参与才好解决。”
气氛由几乎凝固的哀伤,渐渐好转了些。
“嗯?”
“刚才平佑和我也有托付。”清禾认真道,“他希望我能让您幸福。”
“他那句话,基于认为你是我选中的后土。”
清禾全不在意,注意力只在自己的真实目的。
此时她随口道:“那我也能算后土暂代人嘛,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