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宫宴设在最为宽阔宏伟的含元殿中,酉时开席,直至过了子时才会散。
除却妃嫔,宗亲、命官也多会到场,含元殿在初建时就顾及到了这样的宴席,整个殿阁坐北朝南,分为两个部分。北侧的九阶之上有一方偌大的平台,除却天子御座还可另设许多席位,供后妃宴饮。九阶之下便是大殿,面积之大可供近千人同时参宴。上下又以珠帘相隔,既可同乐,又可避免妃嫔见到外男的不便。除此之外更还有两方侧殿,官位低些的京官或旁支宗亲的席位正可设在侧殿之中。
徐思婉到的时候时辰还早,她行上九阶,入座的妃嫔还不大多,除却身边同来的思嫣,只莹贵嫔和吴充华两个熟人。
吴充华不是喜欢热闹的性子,遥遥与她颔了颔首就算打过招呼。身边的两个小公主倒都欢快地向她跑来,雀跃地唤她“婉仪娘子”,徐思婉抿唇一笑,揽着她们一同去见莹贵嫔。
莹贵嫔又在吃葡萄。宫人们约是知道她的口味偏好,给她备的果碟里就没有别的水果,唯有紫葡萄、青葡萄各一串,都拿井水冰镇过。
莹贵嫔见她过来,便衔起笑,见礼间又见她殷红的广袖下露出她刚送去的那条珍珠手串,笑容更浓了些:“你生的白,我就知道你戴这个好看。”
“谢姐姐赏。”徐思婉噙着笑坐到她身边,她撇撇嘴:“这个赏字我不喜欢。你生得美,我也不丑,咱们美人儿之间互赠些心爱之物,说什么赏不赏的。”
几句话间,原先行去了自己席上的思嫣也寻过来,她拎来了自己果碟里的那串葡萄,悠哉地放进莹贵嫔碟中,而后坐到徐思婉身边去。
“多谢。”莹贵嫔笑吟吟的,边说边揪了颗葡萄,边吃边东张西望。
“姐姐看什么呢?”徐思婉随着她张望,她朱唇轻扯:“我瞧今晚有好戏。”
“什么好戏?”思嫣好奇的目光在二人间一荡,却见自家姐姐也是如出一辙的神色。
莹贵嫔道:“我今早睡了个懒觉,下午才顾上去向太后问安,出来时碰上宫人们搬了好些绫罗绸缎往后宫送……原想跟过去看看,却怕误了宫宴的时辰,也不知是谁要别出心裁。”
“绫罗绸缎?这为何是别出心裁?”思嫣道,“许是哪位姐妹得了赏,要做新衣裳呢?”
“瞧着不像是要穿的。”莹贵嫔抿笑,美眸斜睨思嫣一眼,“你这是还自己过悠闲日子呢,等哪日侍过寝入了这局就懂了。宫里头的女人为了让陛下多瞧一眼,什么点子都能琢磨出来。咱们倒也不亏,只当看个乐子。”
“姐姐就爱看乐子。”徐思婉笑了声,拈腔拿调地慨叹起来,“生得美就是好啊。若是旁的嫔妃只消有人要这样吸引圣上的目光,不知要多紧张,偏姐姐有恃无恐,可见是知道自己美艳动人,不惧这些伎俩。”
“嘶——”莹贵嫔拧眉,作势捂住腮帮子,“这话说得好酸,好像你不这样似的。”
说完就端了碟点心送到思嫣面前,招呼她:“妹妹吃,不必客气。”又招待两个围着桌子跑来跑去的小公主,“来坐下吃点东西,别跑了。”
徐思婉眉心轻跳,不再搭茬。
三人便这样一同坐着闲说了半晌的话,随着时间推移,殿中也愈发热闹起来。
九阶之上,妃嫔们陆续到了,相熟的妃嫔相互夸赞夸赞新制的衣裳、新打的首饰,一片祥和;九阶之下,朝臣宗亲同样渐渐到齐,三五成群地寻些话题来说。
离酉时还有不足半刻的时候,玉妃也入了席。一众嫔妃皆起身问安,待得再行落座,莹贵嫔以袖掩唇,轻声笑道:“我还道她今日必要和陛下同来呢,看来还是敌不过皇后娘娘。”
话音未落,殿外通禀骤至。因含元殿太大,负责通禀的宦官安排了数人,由远及近,一声声往里传声。
于是那一句“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就被喊得颇有气势,众人先后止了交谈,神色恭谨地离席下拜。九阶之下群臣下拜自是恢宏,九阶之上妃嫔们燕语莺声的问安更显婀娜之态。
徐思婉垂眸跪伏在地,耐心地等着,好生等了一会儿,终见那双黑底绣龙纹的靴子踏过面前,皇后大红绣金凤纹的拖尾亦在眼前一扫而过。
帝后稳稳落座,天子平静地语声终于响起:“众卿免礼。”
齐整的谢恩声响彻大殿,众人起身再行落座,思婉与思嫣就与莹贵嫔道了别,回到自己席上,示意宫人斟了果酒,含笑静听祝酒词。
这样盛大的宴席,先宴饮三杯是不成文的规矩,祝酒词则不过是些祈愿国运恒昌、百姓安居乐业的话。但在这样的氛围里,这样的话也正是最合适的。于是待天子话毕,众人便齐齐执盏,同饮一杯。
如此再行听一番祝酒词、饮一杯酒,三杯酒尽,乐声即起,丝竹雅乐声婉转绕梁,歌舞姬姿态妖娆又不失典雅,正适宜助兴。
这样的歌舞原都是好看的。教坊司备下的曲目虽多,可总有一些只在这样盛大的宫宴上才能见到。但或许是因莹贵嫔先前的话,徐思婉看得兴致缺缺,只想知道今日究竟是谁备了一场大戏,又是如何的别出心裁。
她边想边悠哉吃菜,俄而余光扫见玉妃执着酒盏起身离席,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