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参与一下自己的嫁衣制作。
她和荆夫人一起来到府中绣阁,阁内有七名绣娘正用法术操纵着银针刺绣。
绣架上铺着温凉柔顺的正红色华丝羽菱纱,华丝在别的修士眼里用来做条帕子都过于奢侈,如今却直接拿来为她和荆沉玉制作整件喜服。
在绣架之前悬挂着的是一幅眼熟的画卷,是荆沉玉亲笔画下的图样。
“玉儿很少作画,这还是他成年后我第一次见他画什么。”荆夫人走到画卷前,爱惜地抚了一下,“画得真好,我原以为他只会画剑谱呢。”
昭昭深以为然:“在他画出来之前,我也那么以为。”
荆夫人掩唇一笑:“这孩子以前像极了他父亲,只是他父亲出事后就变了许多,他与你认识后,也变了许多。”
说到这,荆夫人不知为何有些惆怅,稍微有些走神,昭昭叫了她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失礼了。”荆夫人叹息道,“昭儿,你有什么想法尽可去寻绣娘吩咐,我已经交代过她们了。”
昭昭倒是不那么急,她有些犹豫道:“……夫人有什么心事吗?”
说到这顿了一下才继续:“要是没人能说,可以跟我说。”
荆夫人意外地看着她,好像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姑娘将会成为自己的儿媳,她是真的要有儿媳了,有一个在荆家除了丈夫和儿子外与自己最亲的人。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昭昭觉得自己冒犯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没别的意思,夫人要是不想说就别说,咱们去看看绣娘们绣得怎么样了吧。”
她抬脚要走,却被荆夫人拉住。
荆夫人没说话,只是拉着她前往绣阁后的暖阁。
暖阁是给主人们量尺和休息的地方,里面很温暖,摆着一面粉玉屏风。
荆夫人牵着她走到屏风后的榻上坐下,两人中间隔着一张铺了金丝楠木的几案,几案上点了熏香,熏香的味道很好闻,让人精神放松,心情舒缓。
“以前这些话的确没人可以说。”
荆夫人斜倚几案,似乎有些头疼,微微闭眼按着额角。
“这家里没人可以听我说这些话,而我娘家那些人……”她略带歉意地望向昭昭,“也惹了你不快。”
荆夫人会知道周小姐的事很正常,她是荆家主母,荆家发生什么事她都会知道。
“夫人不介意我对周小姐很不友善吗?”昭昭稍微有那么点心虚。
荆夫人笑起来,带着点回忆的味道说:“我年轻的时候,对那些觊觎家主的女子更不友善。”
昭昭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有些惊讶,毕竟在她面前,荆夫人实在是个优雅完美的妻子。
“家主那般相貌,又是前任家主唯一的公子,当年想嫁他的女子多得像吹散的蒲公英。”荆夫人回味道,“她们的结局也都像吹散的蒲公英一样,飘得远远的了。”
昭昭忍不住八卦:“那夫人是怎么和家主走到一起的?”
荆夫人牵起嘴角,笑意里有不加掩饰的甜蜜:“我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男人是我的,他非我不可。”
她放缓声回忆着:“周家不算大世家,却也不算小,很是中庸,没什么凸出的,本来高攀不上荆家,也没觉得我有希望,虽然我长得这样美。”
她颇为骄傲地扶了一下发髻,很快又腼腆起来,赧然地望了一眼昭昭。
昭昭认真地说:“说得没错,夫人这样美,家主见到夫人的时候,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
——这个女子,非他不可。
提起这个荆夫人笑得更甜蜜了。
她掩唇道:“你这丫头,说话这样讨人喜欢,但也没说错,的确是这样。”
天作之合四个字大约就是为他们而设的吧?
两个原本对嫁娶看得很淡泊,只等着家里随意安排的人,在一次刻意的安排下匆匆见了一面。
他们都没觉得今日会有什么不同,甚至都没收敛脸上的乏味和冷淡,却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全都愣住,然后自心底到四肢滚烫起来,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那是一段特别顺遂的感情。
冷情淡漠一心剑道的荆家主爱上了周家小姐,不在意对方家世低了一等,修为也不算高,嘴上还老是不饶人,他那样一个从来不知道让步为何的人,硬生生学会了“温柔”。
他们夫妻千余年的感情里,出过最大的问题就是荆夫人的意外重伤,和荆家主随后的不良于行。
“我今日神不守舍,也是想起了那些事。”荆夫人低着头,有些神伤,“他总是不许任何人提起他不能行走的事,几百年过去了,荆家人都对此三缄其口,连我都不知他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闭关出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声音更低了:“刚开始的时候,我比他本人更接受不了,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那样珍重他的剑道,却变得不能行走……我不知道怎么说,昭儿,你能明白那中感觉吗?”
她不自觉握住了昭昭的手,昭昭轻轻点头:“我能。”
只要想想荆沉玉有一天无法再站起来,与他视为生命的剑道逐渐远离,她就满心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