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偶有不注意放错位置的,她都会
烧窑是个大工程,有多费钱就不赘述了。这些年多亏梁佩秋,成本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成瓷率也大大提升,光是其出色的业务能力,就足以让王瑜珍之重之,更不用说中间还有一层师徒情谊。
王瑜待她,比之徐忠待徐稚柳分毫不差。
若要当真说哪里差了,只一点——她过于良善天真,龟缩于火炉,不懂世故,而他历经沉浮,世故太深。
一些事情,她想不到,不会做,他却不能束手旁观。
起先用她来牵制徐稚柳,实是下下策。可若扪心自问,他也不后悔。王瑜叹道:“佩秋,你怪师父吗?”
时至今日,梁佩秋并非毫无察觉,只许多事不能单论是非对错,她摇摇头:“师父,你别这么说,是我不争气。”
“我知道你心性如此,谈不上争不争气。你若当真有那股子上进心,兴许我还怕了呢。”
就说徐忠那老东西吧,对内把徐稚柳如珠如宝地供着,对外总有一些微词。尤其几杯马尿下肚,更是口无遮拦。
少年人太厉害,未免显得家主平庸。徐忠就曾提醒他未雨绸缪,只他并非徐忠,安庆窑的荣辱面前,他个人的荣辱不足为道。
他不怕把安庆窑交给梁佩秋,只怕她不肯接。
亦或,接不住。
“你还记得刚来的时候,咱们有几座窑吗?”
梁佩秋回忆道:“三座。”
“是了,你再看看现在,光是龙窑,咱们就有三座,以前要和专门烧匣钵的窑厂买匣钵,现在用不着了,咱们自己烧匣钵。原来不做坯,现在也有了做坯的工坊,是烧做两行的大户了,我看着它一点点地壮大,到了今天,它几乎凝聚我一生的心血。谁要敢动安庆窑,我一定跟他玩命。”
“师父……”
“你先听我把话说,师父到了这个年纪,不忌讳那些个字眼,死有何惧?无非两腿一蹬的事,若不是放不下你和云仙,我早就享清福去了。佩秋啊,你可知我一直想把安庆窑传给你?”
梁佩秋惭愧垂首。
“师父待我有如亲子,您的心意我怎会不懂?只我能力有限,怕是料理不好窑内大小事务,辜负您的良苦用心。”
“你不用拿这些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今日是来向我辞行的吧?这一去你打算好和那太监玉石俱焚了,是吗?”
梁佩秋一震,惊讶于王瑜洞若观火的本事。
“你呀,有什么都写在脸上了,哪里能瞒得住我?当初为保徐稚柳那只春夏碗,你不惜断腿得罪安十九。安十九看在万寿瓷的面子上,暂时没有动安庆窑,可谁也不敢保证万寿之后他会做什么。湖田窑是景德镇民窑之首,官搭民烧的包青窑首选,要说有哪个民窑敢保证最大可能性搭烧御窑厂的瓷,且能定期定量包内廷满意,也就湖田窑敢夸这个海口,便是御窑厂,在大小事上都要让着湖田窑几分,可徐稚柳一死,安十九明面上没有大动干戈,私底下不也一点点切断了湖田窑的命脉吗?没人敢去找湖田窑合作,时日一长,谁经得起那个消耗!”
这就跟杀人不凌迟一样,非要一点点放完对方的血才肯罢休,手段何其狠辣?
“安庆窑尚在湖田窑之后,当真没了利用的价值,又何来指望他手下留情?”
太平世道里你好我好,当然没必要闹个头破血流,可一旦危及权势地位,区区民窑而已,任凭盘子搭得再大,也不过是朝廷养的狗。
杀了一条狗,还有另条狗看家护院。若另条狗也不听话,那就再找一条狗。偌大的王朝,还能找不到更听话的狗吗?
王瑜知道,在安十九眼里他们什么都不是。
“你以为离开安庆窑,就可以免于拖累我?你想过吗?没了小神爷的安庆窑,对安十九来说还有什么价值?一个县官尚且可以在景德镇无声无息地死去,何况当日同夏瑛一起唱对台的我?你是想看着我有一天也无声无息地死掉吗?”
“我不是!师父,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没有,我王瑜也绝不会是这种窝囊的死法。你要知道,小神爷一日在安庆窑,安庆窑才有一日的利用价值,毕竟放之整个江西,没有
他从王云仙那边打听了她近来的动静,原以为她灰心丧气,会一走了之。不想重振旗鼓,却是要和他划清界限,一心赴死。
当真是个傻子!
难道他不知,她的存在是一柄双刃剑吗?得之是她,失之也是她,可安庆窑还有别的选择吗?没了倚仗,只会死得更快。
王瑜不怕打开天窗说亮话,且说得直截了当。梁佩秋和安庆窑是绑在一起的,这辈子是生是死,都要绑在一起,荣辱与共。
“既然打起精神了,先前落下的窑务尽快熟悉起来。御窑厂那头催着交纳贡瓷珍品,你得空了好好想想,万庆皇帝喜好仿古巧思,这方面是你擅长的,不拘好坏,先烧出来再说。得让那太监亲眼看到东西出来,才能有所忌惮。”
梁佩秋听懂了王瑜的意思,可她不认为有了什么不可替代的本事,就能令安十九忌惮。似徐稚柳那般,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安十九若有容人之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