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只一个负责洒扫的老头,光这一点就很不寻常。
其次,他从不和同僚们一起进出,下衙后总是独自一人回家。但是,住在镇西的他,曾几次穿过景德大街,去镇东头打酒喝,故此被同僚们调侃为酒漏斗。
可是以张文思的观察,王进并不像是好酒之人,至少不是那种为了一口好酒可以从西到东穿过整个小镇去打一壶酒的人。他虽然粗鲁无知,喜好狐假虎威,但他身上并没有一个酒鬼会有的不清醒。
即便他逞凶斗恶杀红了眼,也从没触碰到刑律的底线。很多时候,哪怕私下饮宴个个醉得不省人事,送张文思回县衙的人永远都是王进。
如今想来,似乎每个时候,王进都保持着一种不易被人洞察的清醒。那些旁人眼中的莽夫,好斗,一个脾气火爆的衙头,不过是他想让旁人认为的自己。
实际上他是个怎样的人,张文思并不了解,也从未想过了解。
他仔细回想,王进究竟是哪一年到的自己身边?为何这个被他视作为亲信的下属始终没有成家,他却没有发现?
这不想还好,一想当真四处破风,越想越觉害怕,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张文思根本没有办法入睡,他不停地想,不停地想,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错,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翻出十几年前文定窑之事?文定窑关系到什么呢?
忽然之间,一个念头闪过,张文思想了起来!
王进被推荐进入县衙当捕头的那一年,似乎走的是一家地下钱庄的关系,对方找到他,打点了不少银钱,硬是将一个大字不识的莽夫塞了进来。
那个钱庄叫什么来着?
张文思想不起来了,但依稀记得,也就王进出现后不久,镇上出了件大事——文定窑覆灭了。
数十万两雪银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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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张文思依着记忆开始找寻钱庄的相关文书,另外派了人去跟踪调查王进,欲要重新追溯文定窑之事,以此为自己准备退路。
而这头,四六不见的
多年以来很少出门的四六,怎会没有任何预兆地消失不见?他若出府,怎会不提前和自己说一声?至少,至少也应该跟门房支应一声。
奈何昨夜府里办喜事,门房也被送了好酒好菜,几人喝得熏熏然,半夜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王瑜气恼之下,只能回到账房。
经过一番细致的搜索,王瑜彻底坐不住了。
四六的箱笼中竟有一只收拾好的包袱,里面装了四季衣衫和四六积攒多年的银钱,最重要的是,还包含了通关所用的户籍文牒。
倘若只是在镇上行走,是不需要出示户籍文牒的。可见四六早就准备好要走,且不是走一日两日那种,而是彻底离开安庆窑。
那他为什么不告而别?行李为什么落了下来?
王瑜没有办法将一个担着要责的老伙计的离开,当做一场闹剧,何况没有通关文牒,即便想走也走不出去,以四六的谨慎,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多半是出事了。
他心中一紧,立刻叫来王云仙。
王云仙从小就在镇上跑,景德镇没有一个地方是他不熟悉的,家里走丢一只猫一条狗,他都能闻着味儿找到大致方向,更不用说一个大活人。
父子俩闭门说话,王云仙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顾不得还在昏睡的梁佩秋,也不敢和老父亲多嘴说什么,立刻带着人出了门。
他先是沿景德大街从东到西发散出去四个小厮,让他们往南北方向,沿主干道走一圈,先看看镇上有没有什么突发事件或离奇之处,尔后找到自己的几个狐朋狗友,打听镇上昨夜里发生的热闹。
这是一帮会参与地下赌钱的混不吝,镇上但凡有个什么稀罕事,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朵。越是鱼龙混杂之地,越是消息灵通,数不清的阴私和交易都在此进行着。要最快知道一个人的下落,比起大海捞针漫无目的地搜寻,这里得到线索的可能性更大。
只喝杯茶的功夫,王云仙还真从中探听到了消息。
事情是这样的,昨儿夜里他们圈里另外一个纨绔,在河上狎妓,谁知玩得太过火,竟掉进河里。
近日雨讯频繁,上游开闸下游通渠,加之各处丰收后农田需要灌溉,水系四通八达,内城河里几条河流都放开了,水流迅疾,纨绔一掉进河里就不见了。
河上当即乱成一团,当即一帮家丁跳下去找人捞人。好不容易才将那纨绔救了上来,不知是呛水受了惊还是打眼看错了,纨绔清醒后不住说见着个死人,从河堤上冲下来,狠踹了下他的脑门,然后刷一下没影了。
这黑漆麻乌的,谁能看得清是人还是木桩?都当他吓傻了,连声劝说,大夫赶来后检查了脑袋没有问题,煎了安神汤给他喝下,就这,睡下之前纨绔还念念有词,说见着个死人。
他在家里是娇宠着长大的,亲亲祖母一看孙儿着了魔,天不亮就在城门口等着,送纨绔上观音寺驱除邪祟去了。这事儿根本瞒不住,一大早就在纨绔子弟们中间传了开来,王云仙下午才来吃茶看热闹,已算晚的了。
他心中有数,不作停留,立刻回府召集人手,沿河四散。
夜半时分,终于找到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