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前夕,女帝特地为叶姝此次出征摆了饯行宴,很是热闹,不少女官大臣都来了。
听闻是近些日子,这位本来顽劣不知事的皇太女殿下,不知怎的忽然转了性,最近很得女帝器重。
这些女官便起了将自家小郎君送进东宫的心思,女帝自然也乐得叶姝的东宫多些新人。
现如今她及笄已经有些日子了,但东宫中还只有偏殿的那位西域皇子住着。
宴席上,叶姝依照惯例坐在主位下,百无聊赖地晃着手中的酒杯,里头的酒其实不是酒,而是色泽清透的茶水。
毕竟明日想必天一亮就要行军了,怎么可能前夜喝得醉醺醺第二天满身酒气去领军。
忽而,叶姝若有所觉地抬眸望去。
宋朝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来不及收回来,于是遥遥隔着,宋朝意便看到了叶姝的眸光。
琉璃宫灯洒下的光晕渡过她如画般细致的眉眼,一半笼罩在光晕中,一半隐没于暗色,忽明忽暗犹如一段湮没在朱红宫墙下的岁月,将叶姝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都照出了几分绵延的温柔。
一时间,宋朝意就那样望着叶姝,竟是望着出了神,神思混乱的片刻间居然没注意身旁小厮的异动,直接拿起桌上酒盏一饮而尽。
那边的情况,叶姝位置高,倒是看得一清二楚,清晰地看到宋朝意身边面孔陌生的小厮在为他斟酒时,抖落了什么粉末进去。
她还注意到了另一家小郎君忽闪而过的得意之色。
模糊的印象中,叶姝还有些记忆。
似乎宋朝意和那家小郎君是有点陈年往事的矛盾在里头的。
原来是宋朝意性情素来是孤傲清冷的,在一次后院小郎君们的诗会上,知晓了那家小公子的诗词是从旁的人手里买来的,便直接在诗会上揭穿了他,说这位小公子沽名钓誉、附庸风雅,做那等无耻之事。惹得他被旁的来参加诗会的郎君耻笑了去。
这件事自然是被这小公子怀恨于心了。
如今这报复不就来了,无非是给人下点料,坏了名誉罢了。
不过这种手段,对于宋朝意来说倒是毒辣的很,毕竟京中谁不知晓宋朝意早早就与自己定下了正宫的婚事,估计这次叶姝从南疆归来就要成婚了。
叶姝看是看到了,但药已经下去了,她最多不过防止他落入窘境罢了。
不然若是让天下人知道太女正宫干出这等丑事,也是让皇室蒙羞的。
叶姝心底不由得长叹一声,将酒盏搁置在桌面上,起身离席了。
见觅竹要跟着来,叶姝让她留在席间,“不必跟来了,本宫心闷的慌,去殿外透透气。”
叶姝离席不久后,宋朝意看着她的背影良久,修长的指尖又拈起酒杯饮下一杯。
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今日宴席上宫中的酒要比以往烈上些,让他有些醉意上涌了。
一位女侍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宋朝意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已经醺然之色尽显的宋朝意听到太女殿下寻您一句时,本来拈着酒杯的手指微顿,嗓音也是清清冷冷的,“在下知晓了,麻烦女侍领在下前去了。”
热闹的饯行宴,喝得半醉的女官们压根也没有注意到,饯行宴的主角皇太女早已离席了,反倒是她离席了,众人更加自在了些。
夜里的宫墙冷清的很,只是初初还有宫灯照着路,越往下走便越发昏暗了,只有前头带路的女侍手中的纸面宫灯还有昏黄的光晕,照明脚下的路。
纵然酒意上涌了,但宋朝意听着耳边的寂静无声,也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
这条路显然不是去往灯火通明的东宫的。
即使他不是常年居于皇宫中的皇室中人,但因为女帝偏爱他这个小辈,常把自己传唤进宫中让他念经文给女帝听,所以宋朝意也是知晓宫中大致的路线的。
方才席间暖和加上醉酒还有药力,宋朝意的神智多少有些模糊了,不曾察觉出异样。
现下离了席,开春的寒风一吹,让他清醒了不少。
这一清醒,宋朝意也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了,只觉得通身都在涌动着热意,尤其是额头。
“站住,此路不是通往东宫的,你究竟是何人?!”宋朝意停下步伐,冷声喝道。
前方领路的女侍转过身来,在隐隐绰绰的阴影中,那张脸显得有些狰狞,她看着就分外有力的手往宋朝意的方向伸去,竟是打算直接靠蛮力把已经额间开始沁出汗的宋朝意给桎梏住。
宋朝意转身就往宫道的反方向跑。
只是越跑下去,宋朝意就觉得那药力弥漫开来,让他眼前的视野都有些模糊,看着甩开了那个女侍一段距离,便扶着宫墙艰难地走动着,呼吸间都是滚烫的气息。
但耳畔那阵有力的脚步声愈发近了,被青石路上一块石阶绊了一下的宋朝意险些跪倒在地,手掌按着粗粒的朱红墙面擦破了些许。
药力的后劲这才上来,热度让宋朝意觉得身上的衣衫都有些多余了。
思及名誉毁尽的后果还有母亲失望之色,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难言的茫然。
此时宴席过半,月上乌梢,一抹勾月孤寂凄清地高悬于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