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二舅家的院门外便响起了一片童声。 “恶霸真帅!” 杨锐连忙拎着一袋奶糖出了门。 “今天改规矩了哈,得跟我学背一首诗,并在村里背读十遍才能领到糖。” 杨锐的出尔反尔并没有遭致顽童们的唾弃,相反,大白兔奶糖的香甜激发出了他们直面挑战的勇气和血性,没一个退缩的,全都涌了上来,将杨锐紧紧围在了中间。 “来,跟我念: 恶霸当村长,岗南有的讲; 家家万元户,人人进工厂。” 通俗易懂,且朗朗上口,果然是一首上品五言绝句。 顽童们学得饶有兴趣,没几遍,便全都背下了。 于是,这一天的岗南村,孩子们的学习态度相当积极,家家户户的早饭桌上,全都响起了朗朗吟诗声。 二舅家,吃过了早饭的杨锐准备出门。给阿妈修坟的事可以交给二舅,但重建自家老宅的事必须由自己亲自主抓。 黄大龙紧紧跟随:“霸哥,今天要用到货车吗?” 杨锐住脚转身,盯着黄大龙道:“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哥,你比我大,要是不情愿叫我弟,那就去掉哥直接叫名。” 黄大龙试了下:“霸……” 杨锐满意点头:“嗯,大龙乖哈……” …… 岗东村。 村长赵公博正在吃早饭,几个家族后生吵吵嚷嚷找上了门。 “大伯,这口气我们咽不下!渡口原本就是咱们赵家的,凭什么让给了岗南村?你是不知道,昨天下午就为了岗南村恶霸的一车货,让我们几个在大太阳下暴晒了一个多小时呢。” “大伯,管渡船的那个柳老七太不像话了,恶霸带一卡车的货上船,分文不收,可我们呢,多带一斤货都不成,我特么只是发了句牢骚,那个糟老头子居然要拿长杆子抽我。” “大伯,你得给全村人拿个主意,说什么也得把渡口拿回来,再这么被岗南村卡着脖子,咱们村的仔都快要娶不上媳妇了。” 几名后生你一言我一语,听得赵公博是面色阴沉,眉头紧锁。 赵家埠渡口,仅看字面就可得知,这渡口原本属于他岗东村赵家的产业,只是解放后才归了公家。不过,公家也没亏了他岗东村赵家,将渡口的经营权依旧划拨给了岗东村。 至于当下为何归了岗南村,赵公博回想起来也是满肚子的牢骚。 十五年前,岗南村的上一任村长,陈家的三叔,也不知道脑子里是抽了哪根筋,私下里买通了老乡长,非要用他岗南村的西江渔业来交易岗东村的赵家埠渡口。 当时看,这笔买卖他岗东村确实赚到了。渡口虽然重要,但收益却不怎么好看,公家给定的价,渡一人只收一毛钱,带货十斤内免费,超过了十斤,每多十斤只加收一分钱,一天下来,最多也就能落下个二十来块。而西江渔业方面,得到了岗南村的八条渔船,每天都能多捕捞个百十斤江鱼。 再加上碍着老乡长的脸面,刚刚担任岗东村村长的赵公博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然而,十五年之后,这笔买卖却成了他岗东村亏到裤衩都剩不下一条来。 渡口的上船价涨到了两毛一人,带货价也跟着翻了一倍,而每天过江进城的人一天比一天多,比起十五年前,渡口的效益少说也得增长了二三十倍。 反过来再看西江渔业,江里的鱼是一天少过一天,一条船累死累活干上一整天,捕上来的鱼还不如以前的一半多。更让人头大的是,公家还规定了禁渔期,一年之中得有怪好几个月要闲在家里。 是得想法子把渡口给弄回来! 为这事唠唠叨叨的可不止眼前这几位后生,他们不过是代表了村里的民意,尤其是赵家的几位长辈,都已经放出了话来,说赵公博若是不能收回赵家埠渡口的话,那年底就换个有能力收回渡口的村长。 时间紧迫,任务艰巨,让他赵公博岂能不犯愁? 尤其是前些日子,他曾几次试探过现任乡长田少武的口风,可田少武在此事上明显偏袒了岗南村,对他的试探始终左闪右避,根本不愿意正面触碰。 这几位赵家后生对大伯的为难心知肚明,其中一位年纪稍长者眼见大伯沉吟不语,于是便提议道:“实在不行,那咱就用老祖宗的办法,法不责众,咱全村人一起上,把事情往大了搞,就不信乡里面不出来说句公道话。” 身旁一位后生附和道:“三哥说得对,咱岗东村两千多口子人,还怕了他一千口子的岗南村?” 赵公博听了,不自觉地眯起了双眼,这提议,真是说进他心窝里去了。 岗东村的赵家和岗南村的陈家可谓是世仇,两百余年间发生过不下百余次冲突,为此而命丧黄泉的更不在少数。解放后,在公家的调和下,两村明面上算是握了手言了和,但骨子里仍旧是怎么看对方怎么不顺眼,大的械斗虽然没发生过,可小的摩擦依旧是隔三差五。 闹一场大动静出来,看那乡里领导怎么收场! 就在赵公博准备开口之际,坐在最下首的年轻后生却抢先道:“这事放在昨天之前还有得搞,可昨天下午,恶霸已经回来了呀!” 此言既出,四下里登时一片沉寂。 是哦,恶霸回来了! 有那厮坐镇,岗南村必然是士气高涨,而自己这边,面对恶霸时能做到小腿肚子不转筋的人几乎就没有……此消彼长,这阵仗要是摆起来,吃亏丢面子的一定是自家岗东村。 还怎么把事情搞大呢? 沉寂了片刻,赵公博忽地笑了。 “细仔啊,你不是跟恶霸同学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