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麒的脸上又一次流露出了迟疑,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解释说出来,宫九说不准就会生气,但他也不能不说,因为宫九会更生气。
墨麒的大脑开始竭尽全力地思考, 如何规避这一必然结局:“……我出华雪池五年, 母亲放纵了我的五年。这五年来,没有一个华雪池的人来找我,都是母亲替我拦下的。”
“三个月前, 玉门关时,母亲终于来见我了。三月之约, 就是在那个时候定下的。”
宫九有了不好的预感:“你们定三月之约作甚……”
墨麒低声道:“华雪池养育了我, 不论我心如何,身体里终究淌的是唐朝后人的血。兴复大唐, 是华雪池之人与生俱来的使命, 可我却选择背弃了这个使命。”
“所以,我和母亲的约定是, 开春三月,决战于华雪池,胜者得山主之位。”
“胜负, 以生死判断。”
宫九脸上的表情慢慢空白了起来。
“我原本从未觉得自己能赢过母亲。她比我多修习十四年的伏天心魔引,此功法能令人日进千里, 于我如此, 于我母亲也是如此, 不论我怎么努力, 这十四年的差距,是永远也弥补不上的。”
“所以我才在这三月之内,想要拔除大宋各处的影子人据点,因为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撑过三个月。若是我死了,至少也算是尽全力阻挡了影子人谋逆的计划。”
“而且……若是我死了,唐皇的血脉,便也断了。我的母亲是唐皇的最后一脉,当年为了生下我,她九死一生,我的出世让她失去了再生育的能力。所以我死,唐皇血脉绝。山人没有了可以需要拥簇登基的山主,自然也就没有了谋逆的必要——这就是为什么会有三月之约,为什么江湖百晓生会说,我死能救天下的原因。”
墨麒声音沉稳,眼睛却不断偷偷往下瞄。
他偷看宫九露给他的黑漆嘛唔的后脑勺,心中惴惴,不知道宫九沉默这么久,是不是在酝酿什么惊天怒气。
墨麒心中发虚地滚了滚喉头,遵从本能,十分真情实感,又情深意切地表白道:“——但现在不同了,我想为你试一试。”
宫九抬起头,脸上满是冷笑:“试一试什么?”
墨麒咽了口口水,仿佛正在被私塾里最严格的老先生考教最难的问题:“活下来。”
“哈。”宫九冷冷地笑了一声,“只是试一试?”
墨麒一惊:“不是!是一定,一定会活下来。”他的理智已经彻底慌乱罢工,一张嘴全凭本能求生,“我还没有与你同赴南海之约——我不会死的。”
宫九心中仍是不能安定,和墨麒抠细节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墨唐的功力可不是墨麒在这里跟他许许诺,就能许没的。
墨麒不敢说,只能含糊道:“你到时候就知道了。”看宫九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墨麒飞快又岔了个话题,“先前送你的平安囊,去华雪池的时候记得带上。”
墨麒:“那是我绣的第一个香囊,从小绣到大,改了很多次,扎了很多次手,我的女红就是做这个香囊学会的。”
墨麒:“我去观里祈了三天三夜的平安,你一定记得带着。”
墨麒:“我……”
宫九一把捂住了已经沦落到疯狂卖惨的墨道长的嘴:“记得了。”
宫九和墨麒大眼瞪小眼地对视,过了一会,视线一飘,又道:“……对了,今天还没见你的拂尘。”
墨麒:“……”
宫九暗示不成,索性放弃,被子一掀,正大光明地赶人道:“把你拂尘拿来。”
于是,大冬天的,道长肃正着一张脸,惨兮兮地被赶出了温暖的被窝,吹着凉风去捡他进屋的时候不知道扔到哪的拂尘回来。
浮沉银雪在黑衣大氅下露出一个尖角。
墨麒伸手掀开黑衣大氅,正准备拿了拂尘好钻回被窝,刚一伸手,就愣住了。
宫九纳了老闷了,从被窝里探出头:“拿个拂尘,人没了?”
墨麒惊醒过来,随意披上大氅,拿起拂尘,走回床边,神色凝重地坐下,却是无心再战了。
“怎么了?”宫九撑起身子,探过来一看。
浮沉银雪原本题刻着“万事有浮沉,唯不尽银雪”的字,变了。
原本的墨黑大篆,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像是被之前的高温灼烧揭露了真面。
宫九心中一惊,细看拂尘上的字:“海蜃化障迷,追及于始源。华宫三千万……”他皱了下眉头,“这难道……这难道是一首藏宝诗?!”
宫九震惊地上下扫视了一会浮沉银雪,看向墨麒:“这武器,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墨麒看了一会藏宝诗,抬起头有点茫然道:“这是从华雪池珍藏的宝器库里取出来的。是当年去太行山观之前,我……随手选出来的武器。”
“这是华雪池的东西?!”宫九的心头骤然一跳,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这是影子人的东西……这、这会不会就是影子人一直想找的唐皇宝藏图?!”
他们俩对视了一眼,齐齐按捺着心头兴奋去看诗句。
拂尘上的诗镌刻了有两端,皆是从头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