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交给时光,总有一天,这里能长成一排厚实的木槿花墙。
冯小河跟七宝栽好了茉莉花,也到地里来帮忙,三个人把木槿枝条插得差不多的时候,姑姑开着小三轮风风火火地到了。她在院墙外停了车,很豪气地朝里大喊:“出来搬树!”
“哇,挖这么多!”冯小河丢下锹,出去扛树。小七宝也跟在后面,走得高一脚低一脚的,还学她爸的口气,“哇!这么多!”
姑姑不止挖了槿条,还带来一棵桅子树。“河旁边野地里也不知啥时候栽的,前段时间插秧,我路过那里看到的,满树花开得香喷喷的,我就挖来了。”她喜滋滋地说。
“太好了!”佳慧看到那棵桅子树,喜笑颜开,丢下手里的木槿,先去挖坑栽桅子花。这是附近乡村很普遍的大叶桅子,每年只在端午前后开一次花,但是花朵大而雪白,那种浓郁的甜香,是跟粽子的味道一起烙在佳慧的记忆深处的。
她们把桅子花栽在了水渠的小桥边。栽完了花,姑姑皱眉打量光秃秃的水泥小桥,说:“这桥也没个栏杆,家里孩子还小,来来去去的不安全!”
栏杆当然要做的,栏杆旁还要种铁线莲、金银花、风车茉莉、藤本月季……,要做的事太多了,所以佳慧说:“不着急,慢慢来,先把家里收拾得能住人了,搬过来再一点点完善。”
姑姑对搬家当然是非常积极的。奶奶搬过来以后,离她就近了,她想念娘家妈了随时都能过来看一眼。但是,她对家里同时多了两位老人又有些忧心,叹着气说:“你们往后负担重哦,孩子还这么小,还要养两位老人……”
“现在都不能说我们在养老人,算是老人在帮我们。”佳慧趁机向姑姑科普她的养老观,“没事儿,就算以后老人干不动活了,又能给我们添多少麻烦?多两双筷子而已。真要得了大病,能治就治,尽量让老人家走的时候不遭罪就行。我是觉得,让她们晚年过得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强。”
姑姑听了也点头,转而安慰佳慧,“你也别担心,还有我和你姑爹呢。你是孙媳妇,我们才是儿女。到时老人家万一有事了,也是我跟你姑爹排前头!”
“哪里就说到这一步了?”佳慧笑,“奶奶现在身体还硬朗着呢,我看再活二三十年一点问题也没有。”
她们扛着锹又去栽木槿条,那边七宝正和她爹展开了亲密合作,小姑娘蹲在装草木灰的篮子旁,把修剪好的木槿条一根根沾上草木灰。沾一根,就跑去献给她爹,顺便收获一波彩虹屁。
“我姑娘真能干!”
“对!就是这么弄的!”
“要不是我姑娘帮忙,这木槿我得栽到啥时候!”
……
佳慧和姑姑听了都直笑。笑完了,佳慧又有点惆怅。冯小河对孩子一直很有耐心,——至少比从前的自己有耐心。可惜他们上辈子总是过得焦头烂额,他的这一面根本没机会展现出来。
光是为了辅导孩子做功课,他们就吵过不少架。偶尔他下班早,看到佳慧朝书桌前的七宝怒吼,就忍不住要让她好好说话,别冲孩子发火。但轮到他去教孩子时,他其实也会生气。一道题三遍五遍地教,这都教不会,以后上了初中怎么办?考不上大学怎么办?找不到工作怎么办?等他们死了她一个人怎么办……
孩子总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大人们会为了一道题歇斯底里。幼小的他们不明白,这就像多米诺骨牌,你以为只是倒下来一张牌,却不知道在父母心里,由这一张牌的倒塌,已经焦急地预见了一大片的坍塌,这才是让他们崩溃的原因。
而现在,佳慧看到阳光下父慈女孝的这一幕场景,非常后悔没把相机带来,最后只好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同时她也再次提醒自己,以后决不再过度关注七宝的学习成绩。她爱咋的就咋的,喜欢挖掘机不好吗?种田或种蘑菇不好吗?让她成为阳光开朗的大人,才比什么都重要。
承认自己很平凡,这并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承认自己的孩子也很平凡。活了两辈子,佳慧终于觉得,平凡也没什么不好。就像这道木槿花墙,当父母的尽量提供适合它的水土,不要揠苗助长,也别幻想木槿长大了会变牡丹,剩下的成长就交给她自己吧。毕竟,木槿也会热烈地生长,也会灿烂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