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青到达戛纳五洋酒店时,因为时差的缘故仍是当地二十一号的傍晚,和登上飞机时米国的时间差不多。在来的的飞机上有充足的时间,他反复问了自己几次:“明明不喜欢这种大型聚会的场合,为什么还是有这种冲动,宁可花十几小时也要飞往戛纳?”迷恋地中海的阳光不过文青掉书袋,喜欢和朋友在一起就该早点结束手头的工作,回到国内有大把时间。其实他虽然在米国工作,但身边一直就有李奥、陈锦等人,并不感到孤单。如果文青病不发作的话,寂寞对他而言也是一种奢侈。前两天梅露兰还约他一起去父亲的乡间别墅共度周末,亲近大自然,还可以到森林中狩猎。“我父亲的别墅内有两支猎枪,我们可以去打兔子和山鸡。”森林中的小屋、猎枪、爆血浆的兔子和山鸡、以及心有芥蒂的孤男寡女,这简直是美式恐怖电影标配。苏长青婉言拒绝了:“周末我得去一趟戛纳,《杀死那个人》团队都在那等了,或者你和我一起去?”这个邀请干巴巴毫无诚意,梅露兰果然很不满:“我怎么可能和你出现在戛纳?即便是偷偷去欧洲度假,一旦被媒体发现也是轩然大波,还以为我有什么秘密使命。”这倒是真的,她身份特殊,未经允许肯定不能出国,所以苏长青才敢邀请她去戛纳。这种虚情假意很令人气愤,梅露兰甚至怀疑他在挑战彼此耐心。不过苏长青去戛纳显然不是逃避共度周末,梅露兰还不至于强迫他非去林中小屋不可。他了解自己,但又不完全了解,明白内心深处肯定有某种想法,但又没有浮出水面,一时看不清轮廓。上飞机进入欧洲时,苏长青突然想起了前些天的一个想法。荣誉最类似权力。准确地说,荣誉最容易转化为权力。当荣誉不断积累为声望,量变后就会质变。比如张导策划的那些主题表演,印象西湖、刘三姐、大红袍等等,深度介入了旅游业,而凯哥则搞了不少影视城。这对一个行业的影响是巨大的,只是呼风唤雨,便极大推动了旅游业发展,进而影响了民众的生活。至于资金运作,他们也都没落下,张导后来就运作了一个文化基金,转手就二十亿卖出去了,将之前辛辛苦苦拍文艺片攒下的名气都兑现了。而且这种兑现可以不断重复,只要有人想买就能变魔术似的再弄一个出来。这还只是表面上能看到的,已经显然不是票房导演能够做到的,也不是拿几个奖就自然而然可以获得的技能。荣誉积累成声望,进而变成威望。国师最初恐怕是调侃,这就像给了张导一个空桶,如果后来没有足够的真材实料将其填满,那就是个调侃,一旦装满了,就会获得认可。而国师当然拥有某种权力。张导声称见过飞碟还出了神,善良的本能会让人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这样的人没必要自我炒作了。如果是呢?与其利益相关的人愿意背书,而凯哥这样的只能说不知道,既不得罪人也不跟着胡说八道。如果苏长青组织人写软文,也鼓噪着封什么国师,后续会不会成为笑话?苏长青除了著名导演没有其他头衔,即便安一个类似国师的,至少现在翻来覆去怎么看也不像那么回事。那显然是有些事做都不够好。“难道我有权力欲?”这个苏长青有点不愿意承认。在北电时他是出名了的喜欢挑战权威,只要有不平,从班主任到校长谁都敢顶撞。所以作为那一届成绩最优异、最有天赋的学生,他被分到上科教,几年间只拍了两部科教片,最终辞职走人了。他一直相信个人能力包括自我发展的能力,明珠到哪都是明珠,金子总会发光,这个道理是没错的,但情商低的人例外。他又磨练了二十多年情商,仅凭不婚主义就看得出没进步到哪去,但棱角抹掉了大半,重生后至少懂得与韩厂长保持着密切关系。但显然做得还不够,他只是把个人努力做到了能力极致,只能算小有成就。“有权力欲不等于想当官、想成为官僚,权力是掌控的力量和资格,我显然不具备资格。”四维号在云间穿梭。苏长青突然觉得他就像这云中疾飞的四维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孤独地一飞冲天。其实这些天他也一直在思考为什么韩厂长《杀死那个人》,而他作为导演反而自我评价没那么高。当然是格局不一样,韩厂长作为未来国内影视业内容的掌舵人,看到的是苏长青终于走出过度文艺的《模特队》《入殓师》《黑天鹅》《钢琴教师》,也摆脱了《太平号》《僵尸之地》那种恶趣味个人喜好,开始从一个更大的格局叙事,虽然不是那么一本正经,但足够精彩当然值得鼓励。苏长青目前显然丧失了这样的格局,他不承认是能力问题,而是像四维号一样独自飞得太高,已经不太看得清大地。重生之初,他也是立下宏伟志向的:“属于我的时代从来就未曾到来,前路浩浩荡荡,万事皆可期待。”如今豪言壮语又开始回响,然而理想与操守如飞机外的云变幻而散去。苏长青当然明白这几年死命文抄,陷入个人发展不可自拔,而忘了开创时代的崇高理想。“独自的狂欢,永远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喝彩。”“人的一生可能燃烧也可能腐朽,我不能腐朽,我愿意燃烧起来。”奥斯特洛夫斯基如是说。如今放弃了文抄,他又好意思说这句话了。然而这种话也不是那么好说的,他从此以后得以更高的要求、更大的格局考虑问题了。所以他没有躲在五月花山庄等着前方传捷报,花十几小时飞了过来,做一些之前不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