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临风是活活热醒的, 江南的夏日实在磨人。
薄纱帐都觉得闷,撩起扎住, 探手端一杯山泉消暑。不料杯中空着, 他起身去桌边倒水, 那紫砂壶竟也是空的。
杜铮向来伺候得细致, 从未有过无水可饮的情况。眼下不单如此,铜盆无水净面,木桶无水沐浴, 就连园中大缸也无水洗菜浇花。
再瞧梨木架, 空空荡荡, 没挂着备好的衣裳。霍临风心头讶异, 不禁踱至小榻边坐下, 默默端详罢工的这厮。
杜铮蜷缩着, 窗外投来熹微晨光,照亮他面上的泪痕。一宿了, 他以泪洗面整整一宿, 眼睛哭得肿成了桃子。
十五岁进侯府伺候,至今已十年,这是他第一次破天荒地罢工。脑中乱糟糟一团,手脚不听使唤, 心头被那句“我跟容落云好了”堵得水泄不通。
少爷居然跟容落云好了……
当初誓要潜入不凡宫,雄心壮志足着呢, 怎知锄奸惩恶变为卿卿我我?就算容落云并非传言那般,哪怕容落云善良仁厚, 那结交为友、为兄弟、为知己,怎的一跃变成相好了?
好坏不论,旁的都不论,关键,关键……关键容落云是一名男儿呀!
杜铮骨碌起来:“少爷,我绞尽脑汁都想不透。”擦一把涕泪,又流下新的,“你不喜家中的抱月、碧簪、晚笙,怎的喜欢一名男儿?”
霍临风也想过这个问题,答:“或许,正因为我喜欢男儿,所以不喜抱月、碧簪和晚笙。”
杜铮一愣:“不可能!军营净是汉子,你喜欢谁了!”
霍临风跟着一愣,的确,军营恁多人,他看得都烦了。思来想去,他得出答案:“不必计较了,管他男女好坏,反正我只喜欢容落云一个。”
这答案犹如尖刀,将杜铮重重一砍,险些又背过气去。他绝望地想,若是侯爷知晓少爷这般,恐怕要率兵从塞北杀来,将不凡宫夷为平地。
还有夫人、大少爷……
言语工夫天色大亮,霍临风以退为进:“你缓缓罢,我自己去打水。”
到底是忠仆,估计霍临风就算喜欢上一匹马,杜铮也狠不下心捣乱。“少爷,等着便好。”他啜泣着说,然后趿拉布鞋干活儿去了。
走出卧房,抽泣声渐烈,下楼时呜呜儿的,一到园中便嚎啕起来。霍临风听在耳中,不禁动一动恻隐,动完开始琢磨如何对容落云坦白。
坦白之前应铺垫一番,暗示一番,还要把“霍临风”美化一番。
他梳洗更衣后坐在竹床边,手托腮细细研究。园中,杜铮怀着一腔悲苦洒扫庭除,正搓洗布袜,忽闻一阵利落的脚步。
容落云踏入竹园,打招呼道:“杜铮大哥,早啊。”
岂料杜铮犹如惊弓之鸟,起身拦路,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更始料未及的是,杜铮问他:“二宫主……你跟我弟弟好了?”
他吃惊道:“杜仲告诉你的?”着实意外,对方竟坦荡成这般,叫他心头荡起涟漪,一圈追着一圈。
窘涩未褪,他点头承诺:“你放心,我会待杜仲好的。”
话音刚落,杜铮竟扑通跪下。
容落云骇道:“这是做甚?”
杜铮说:“宫主,我弟弟涉世未深、天真单纯,赤诚得如一张白宣。他不懂儿女私情,更不曾尝过情/爱滋味,陷进去便万劫不复,求宫主放过他罢!”
单纯,赤诚,不懂情/爱……
这话明明哀切,却听得容落云心花怒放,想要立刻见到对方。他诚恳道:“抱歉,恕难从命。”脚尖点地,纵身跳上二楼。
竹楼中悄悄,他放轻步子靠近卧房,窥见那人在床边凝思。低眉敛目的,收一收凌厉潇洒,逸出一抹端方斯文。他窥够了,动心了,门齿咬唇一猛子扑入卧房。
霍临风正琢磨,余光晃见一团影子飞来,张手接住抱个瓷实。
再拧身一滚,压制于床中看个分明。他问:“宫主怎么来了?”
容落云不答反问:“你都告诉你大哥了?”
霍临风低笑:“实在欢喜,我可隐瞒不住。”
这一句话叫容落云也实在欢喜,抬手环住对方脖颈,说:“楼中好安生,静得心慌。”他蓄着一腔坏水儿,跟眼前这位学的,“有点动静就好了。”
霍临风问:“你想听什么动静?”
容落云厚着脸皮:“竹床摇晃,衣衫摩挲。”
这哪里是一句话,简直是火苗簇簇的引火奴,将霍将军嘭的一下点着。江南的潮湿转为干/柴/烈/火,侯府的少爷要骂出“浪蹄子”的脏话。
霍临风迫不及待地俯下身去,然而容落云躲开滚一遭,咻地下了床。他眸中恃宠生娇,一股子得意:“你哥哥说你天真单纯,果然好逗弄。”
霍临风跌了面子,说道:“这与单纯无关,只和喜欢有关,我若不喜欢宫主,如何也不会中计。”正正衣襟扮严肃,“不过一朝被蛇咬,宫主再欲/求爱惹怜,我便难以情切了。”
容落云蓦然忐忑:“真的?”
见对方不答,他在一旁坐下,轻轻挽住霍临风的手臂。“你不高兴了吗?”难掩后悔,他倚靠住,枕着霍临风的肩膀,“那我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