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备济水的魏军顶着高达一成的伤亡,终于熬到天色大亮,定陶城的董宣这才如诺开门,让他们好歹退了回去,也由此多拖了赤眉军半天时间。
徐宣渡过济水时,已是翌日午后,他并未因突破险阻而喜悦,环视四周,因辎重不足,赤眉战士们苦战一夜后居然没吃的,还得从战死魏兵的兜里搜炒面来充饥。没办法“以战养战”的人,也不肯空着肚子上路,在河水中抓鱼熬汤的有之,搜寻野菜的亦有之,他们在走路时的速度优势,却被糟糕的补给抵消了。
众人苦战数日疲倦不堪,再往前赶路时,基本是乱糟糟的,道路泥泞难走,各个万人营在行军路上乱成一团,甚至为争道的打了起来。
“煮枣城那边来人说,樊公正在与马援决死,而第五伦在濮水一线,随时可能南下赶到战场。”
“但吾等,却是未战先乱啊。”
赤眉打仗确实一直如此,没什么章法,常常就靠人多和士气高,乱拳打死老师傅,遇上新军、绿林等士气不高的,一通王八拳下去,对面就先崩溃了。
“但这回,面对魏军,吾等还能以乱取胜么?”
……
战场的另一端,统筹魏军后勤的,乃是司隶校尉窦融,皇帝的命令一层层下达,每个环节也都定了人执行,执行不到位,就等着军法处置!
河内民夫的任务是构建沿途的补给站,他们没有发到甲兵,唯一的“武器”,便是鹿车上推着的一块块门板。
向子平的麾下人数没变,人却有所出入,有人走着走着没了身影,也有陌生面孔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们跑,一问,才知道是半路忍不住,去路边拉了泡屎,就与队伍走散,害怕被当成逃兵抓起来,只能暂时随他们一块同行。
沿途休憩时,一位插队进来的民夫便拍着这些沾满泥土、血迹的门板道:
“开战前,我在乡中酒肆里做帮佣,每天天刚亮就起来下门板,入夜前则要将门板再上好,赤眉冲入乡邑,为了几口吃的杀死酒肆店家,我没了生计,只能投军混口饭吃,不曾想,还是要伺候它们!“
这些门板也不容易,被民夫从河内运到黄河,搭完浮桥,又拆了继续往南运,这可是好东西啊,士兵来不及搭建营垒,就常常睡在上面,等扛到濮水边,本地木材不够,还能再搭几座浮桥。
不同建制的部队正在络绎渡河,进入军队日子久了,向子平也会看对方成色。
“不能看甲兵是否鲜亮,而是要看走路齐不齐。”
比如现在,来自关中的第二个师已抵达濮水边,从训练上看就比冀州兵、三河兵好一大截,大道上至少有五列步兵在行进,两侧四个纵队是快速队列,直接淌水过河,中间的则稍慢,运送的是粮食、辎重,必须从浮桥上走。
过了濮水后,往南每隔十里就利用里闾或亭舍,设置一个补给站,士兵要忙着赶赴前方作战,民夫则在各个营地分别留下,被安排了无数活计:寻找柴火、挖灶烧水。
这些营地用途有三:一是收拢昨日大战的伤病,其次则灶火彻夜不停,将民夫们运来的米粮制成饭食,主要是做便于携带的麦饼、亦或是发黑的糙窝头,每个过路的士兵都能领到两个,这便是一顿饭食了,总比干巴巴的炒面好吃些。
最后还可用来收容掉队的兵卒,丢了鞋、磨破脚、喝了不干净的水腹泻,都会让他们离所属部队越来越远,当然,向子平也发现了不少故意让自己受伤的人,瘸着腿哼哼唧唧掉队,他们被濮水边的尸体吓坏了,不敢再去前线。有人幸运地躲过军正检查,也有人被认为是诈伤,当场被拿下,等待他们的或是残酷的处罚。
一切混乱中又带着有序,若是硬走,魏军身负粮袋和捆成一卷的草席,负重较赤眉多,脚力不如他们,但良好的补给线能让部队前进时节省大量时间。
窦融敢向第五伦打包票:“不论樊崇与马国尉胜负如何,我军援兵,必将比赤眉率先抵达战场!”
“文渊会输么?”
第五伦却不这么认为:“自吾等在新秦中至今七年了,文渊身经百战,却从无败绩!堪称完璧将军也!”
……
魏军与赤眉的增援,犹如一根绳索的两头,在相互拉扯,而在中间被拧紧的绳结,则是马援与樊崇的较量。
河济之间的食腐群鸦这几年可算赶上好时代,一场场天灾、一次次**,饿殍满地,都让它们吃得脑满肠肥。今日亦在高空飞翔,空旷的兖州原野上,满是魏军与赤眉的尸体,它们扑棱着翅膀落下去,锋利的喙最先啄食脸颊上的肉,亦或是好吃的眼球。
平日于群鸦一起觅食的野狗,今日却不敢靠近,因为在尸骸间徘徊的,是一个个赤眉战士,他们合上了兄弟们的眼睛,又用矛捅杀没死透的魏军,剥下他们甲兵,以替换自己那残破不堪的武器。
三日前,马援令盖延的渔阳突骑先行离开,他则带着部众绕了个小圈,将前来阻截己方的赤眉军杨音部反包围,打得对方仓促而败——这已经是杨音在马援手下输的第三回了。
但就在魏军刚打赢一战,开始追亡逐北时,却遭到了来自身后的袭击。
马援提前得到了斥候警告,但不等匆匆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