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皆日夜愁泣,思欲东归故乡。”
“大三老与吾等商议过,若任由部众东向,一定会各自流散,被绿林及梁王刘永、董宪等各个击破,不如西攻宛城,灭了绿汉,占据汝、宛富庶之地,让众人在本地安家,也好过四分五裂,继续去给各路诸侯及豪右糟践。”
“但大三老是否想过,吾等起兵最早,王莽天凤年间就反了,两年前,在成昌大捷,破十万新军,斩杀廉丹,天下震惊!那时候绿林还待在深山老林中呢!”
“可后来如何?吾等只顾四处流窜,在青徐豫州乱走,等回过神来,形势大变,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赤眉从天下瞩目变为无人在乎。”
徐宣一直认为,当初就是樊崇带大伙走错了路,要是两年前早早立个汉家皇帝,向洛阳、长安进军,还有第五伦、绿林什么事?
如今赤眉好容易击败绿林主力,再度站到了岔路口上,决不能再因樊崇的固执,而错过机遇了。
樊崇颇有些失落,两年前他想的是“带弟兄们回乡”,可回了故里却成盘散沙,只能再度聚起来继续斗争。
可若要问他前路何在,樊崇也答不上来,只能找到一个敌人,带着大伙一拥而上将他打倒,以战养战。至于战胜后如何治理,如何抵达赤眉期盼的“乐国”,他也拿不出好办法来。
法子,不是现成的么?汉高皇帝刘邦怎么做的?绿林去年怎么干的?赤眉照葫芦画瓢不就行了!
徐宣见樊崇意有所动,遂趁热打铁道:“更始荒乱,政令不行,故使赤眉得至于此。如今吾等拥百万之众,西向南阳,却无称号,各郡人称吾等为群贼,这样下去不可持久。”
“赤眉之所以不得士人之心,难以在沿途各郡立足,究其缘由,是因为缺了一个皇帝!”
这是徐宣等人想破头后得出的结论:读书人骂赤眉,不是常骂他们“无父无君”么?也是啊,牛羊有群,生而为人,怎么能没有效忠的君主呢?只要立个皇帝,赤眉遇到的一切障碍,都将迎刃而解!
最后一位元老杨音,也站在了徐宣一边:“没错,既然大三老执意不肯为帝,吾等也没那资格。”
“依我看,不如立城阳景王的后代为汉帝,挟义诛伐。以此为号令,谁敢不服?”
樊崇反对,拍案而起:“那与绿林有何区别?绿林未立帝时也曾横行中原,如今却一败涂地。”
杨音却道:“那是因为,绿林没立一位好皇帝。”
“城阳景王的后代有七十多个,都在辎重营中,或牧牛,或劈柴,几年下来,也知道民间疾苦了,定能选出一位明君。”
徐宣等人与樊崇不同,谁想一辈子做贼头,只要有了皇帝,王侯将相不就依次排下来了么?
樊崇反应过来了,只叹息道:
“汝等既已作此想,为何不与我打个招呼?”
“这不就在请大三老应允么?”
樊崇抬头看着老兄弟们,不知从何时起,一直布帻示人的徐宣已经戴上了委貌冠,走路也昂着头,高人一等。
也罢,他本就做过官吏,而谢禄、杨音和自己一样出身苦寒,可如今也在营中让人以“将军”称呼他们,白羽胄罩在头上,遮住了额上的赤眉。
人心如此,天要下雨,挡得住么?
樊巨人明白了,只闭上眼道:“由汝等去做罢。”
……
“城阳景王后代七十余人,要按照大宗小宗来选?”
“那不公平,我赤眉军,最讲究的就是公平!”
“听闻古天子将兵称上将军,吾等就寻七十根木札,用丹笔写‘上将军’三个字,而后放在竹筒中。”
“在上蔡设坛场,祠城阳景王,三老、从事皆大会,让那七十余人抽签,抽中的就是皇帝!”
这真是公平公正公开的皇帝选举啊!
樊崇一个人喝着闷酒,任由徐宣三人商议好了仪式,来向他请示时,樊崇只点了点头。
但等三人告辞离开后,樊崇却愤懑地将酒摔在地上!
“荒唐!”
如此一来,不就又绕回去了么?他们转战大半个天下,折腾了这么多年,死了数不清的兄弟姊妹,最终就是为了让刘家人重新坐回帝位?
樊崇本能抗拒王侯将相那一套,他们打破了坞堡,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到处发粮食,然后呢?
然后赤眉三老们留在坞堡中,取代绿林渠帅的位置?赤眉的兄弟姊妹们,则做坞堡的徒附奴婢?
樊崇只觉得这样不对,可受限于学问、见识、时代,却说不出反对的理由,也拿不出其他可行的法子。
只能眼睁睁看着赤眉军纪越来越差,三老们的分歧也越来越大。闷头往前走的樊巨人,回首之际,才发现弟兄们已选了另外的路,只剩他孤零零一人,在坚持一个可笑的“平起平坐”“无君无父”。
但众人却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从三老、从事到赤眉战士,没人愿意这样,高兴归高兴,却不轻松。劫富济贫这种事,一次两次就够了,还是分地盘各自做人上人,大家当上王侯将相,才能持久。
樊崇颇为痛苦,就这样醉了一整天,等到次日,“赤眉要尊城阳景王之命立帝”的事都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