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魏军人堆当中,倒霉的戳在矛上,运气好的打了个滚竟然还能站起来挥刀。
无数矛杆被折断,具装战马撞在了魏军士兵的血肉之躯上面,又将他们踏在蹄下。
也伴随着噗噗噗的利刃入体之音,一些魏军矛戟刺入马匹或他们主人防护不到的皮肉上,透体而出!
这一瞬间的冲击,魏军死伤必然更重些,但不论如何,三个营并没有因为上千突骑的冲击就轰然溃散!
“顶住了!”
秦禾只感觉自己的手,也要随着手里的兵器一起断掉,站前排的人以血肉之躯扛下了剧烈的突触,他那爱吹牛的袍泽就在那儿指挥,如今生死不知。
也顾不上其他,现在能做的,便是不辜负用鲜血和性命赢得的空间时间。秦禾等人手里举着长长的拒,架住那个在马上左右劈砍的良家子骑军吏,让他无法继续向前。
而身后的材官弩兵,则举起弩,瞄准,在这极近的地方射出了几枚致命的箭簇!
那良家子骑也举着手弩欲反击,却被矢射穿了甲,低头看了看,嘴角淌着血,从马背上轰然跌落!
也有士卒用的是特制的钩矛,类似卜字戟,但小叉是反的,勾住良家子骑身上的甲片或兵器,几个人猛地一拽,就将其拉下马来!
而混战中,自有持刀盾者上前,乱刀砍下,结果他们的性命。
而这群个子娇小的刀盾兵还有一项任务:专砍马腿。
总之,为了实现以步制骑,第五伦和景丹集思广益,什么损招都用上了。
类似的事在奉命用性命来顶住冲击的三个营中不断发生,就像景丹对麾下校尉、军司马们说的一样:“顶住一轮突击,只要不调头逃,该逃的,就是突骑了!”
随着鸣金响起,一冲不动的良家子骑开始退却,秦禾的钩拒断了,随手抄起了一根军中因为钩拒不足,而用来凑数的铁粪叉追在后头。
这场景似曾相识啊,奔跑中,秦禾一时有些恍惚,是了,那应该是数年前,还在做关中某家豪强的徒附佃农时。
他在田里艰难挺起酸痛的腰,看向路边,望见东家的子弟在纵马游猎,猎犬追逐野兔进了他们租种的田里,随意践踏,佃农却只能忍气吞声。毕竟豪强家的儿子可以声称,练习骑术,是为了报效国家,杀敌立功。
只有他们这群卑贱的甿隶、迁虏,则只有被征召时作为徒附,紧随其后的份。而若是不幸成了敌人,甚至连面对面交战的机会都没有。
撤退的良家子骑中,不少人也面露迷惑,这些隗崔口中不入流的甿隶兵,一张张因常年农活被晒得黑乎乎的脸,和家里的佃农没什么区别。
他们是胆怯而脆弱的,本该在铁骑轰然突触时崩溃,或举起习惯拿农具而非兵刃的双手投降,或掉转身没命的逃,犹如惊恐的野兔,让他们随意驰射劈砍才对。
可为何,在第五伦麾下,却忽然就有了如今坚毅的勇气,竟在突骑冲击下岿然不动,甚至还能发动反击呢?
这个良家子一时想不明白,也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了。
因为伴随着一声惊呼,他的马轰然摔倒,却是被一个在践踏冲击中没死透的士吏猛地翻身起来,砍了马腿!
良家子只来得及将手里的矛刺了出去,然后便在天旋地转后,被自己的战马压在身下,马身外加具装,实在太重,他已动弹不得。
那袭击他的士吏挨了一矛,也支撑不住,颓然跌倒在地,瞪大眼睛,模糊中,一双沾满雪和泥巴、鲜血的布鞋走近,蹲下来。
入目是秦禾那张因为疲倦、厮杀而显得更丑的脸,血和汗粘在面孔上。
秦禾发现,自己手下这多嘴多舌的士吏,当初在新秦中一起被魏王收编的袍泽,胸口已被断矛贯穿,眼看是没法活了,他却还在笑,努着嘴喃喃道:
“秦禾,我现在口中……咳,有唾沫了,一吸溜就响,你听,嘶,嘶……”
“是不是,比黄河水,还要多。”
这哪是唾啊,分明是是止也止不住的血沫子啊!
秦禾嘴唇颤抖着,他不喝酒的时候,嘴就拙,不知道该和濒死的袍泽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其咽下最后一口气,停止了抽搐。
秦禾默默起身,回头看到了被压在马下挣扎的良家子骑。
他一定出身于陇右某个了不得的坞堡庄园,或许就是十六家豪强的子弟。
身上的甲胄颇为精美,鱼鳞甲编缀得像真正的鱼鳞,胄不知飞到哪去了,脸上裹着丝绸内衬,防冻也防箭破甲伤肤,还有那具装骏马,恐怕也价值百金,光一个当胸,就能换秦禾身上的札甲十几件吧?
良家子此刻也抬起头,仰望这个凝视自己的魏卒,曾经的庄稼汉子,这是难得的角度,本来永远不可能的角度。
豪右富户之子,与甿隶佃农之辈,谁高谁低,难道还用说么?
可如今,秦禾却能够俯瞰着自己的敌人,撇去身上这些家什,他们在沙场上平等的较量,而结果,是甿隶兵们,赢了这一阵!
他胸腔里带着老袍泽战死的愤怒,二话不说,对着这年轻的良家子,举起了手里的粪叉!
良家子倒不是害怕、颤抖,反而勇敢地挺起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