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荣国公府递了帖子进宫,皇后娘娘早得了皇上嘱咐,当即便吩咐报给凤藻宫薛嫔。
这凤藻宫里原本只住着一个贤德妃,后来诞育下皇子,她便以想念家中姊妹为由,把她那薛家的皇商表妹接进宫来固宠。
这薛宝钗也算有造化,自她一进来,那小殿下便只认她一个,日夜离不得。
因她照顾皇孙用心,连两位老圣人也对她甚是嘉许。
偏她模样生的动人,正是青春鲜艳的时候,又知情识趣。皇上常往凤藻宫走动,一来二去见着了,贤德妃讨个情,便给了个贵人的名分,正经当妃嫔临幸。
贤德妃这一去,旁人倒没什么,她先晋了嫔位,在那凤藻宫里抚养小殿下,倒把贤德妃的余荫全占住了。
悟空隐在黛玉身后,看着她在宫人的引领下往凤藻宫去。
这宫人是皇后派来的,为示妥帖,还有一个凤藻宫的宫女陪同。
黛玉头回进宫,规矩是老太太早交代好的,她又是太师独女,宫人们言辞很是客气,一路顺顺当当便到了殿外。
抱琴一早候在外头,见了黛玉便亲亲热热喊“二奶奶”。
元春省亲时,黛玉是见过抱琴的,便回之一笑,“劳你亲自来接。”
抱琴搀扶着她上了丹阶,早有女史推开门。
“薛嫔娘娘等了一早上,不知道问了多少回。奴婢在门口候着,也能让二奶奶早日与娘娘相见。”
那层层帘幕缓缓揭开,里头人影幢幢,便见一个高雅贵气的妃子在众人围拥中慢步而来。
黛玉凝神望去,见宝钗笑吟吟走来,那珠翠金玉不能掩其丽质,反而更显相得益彰。
“林妹妹。”
黛玉与她双手交握,含笑道:“宝姐姐。”
娘娘先以旧时称呼唤一品夫人,夫人同以姊妹称之。这虽不大合规矩,宫人们垂头屏息,还是没有出言规劝。
宝钗不住在正殿,那偏殿却也十分富丽气派。煌煌天家气象,却是荣国府不能比拟的。
抱琴把人都摒退了,自己站在门口守着,由她们姊妹说小话。
宝钗轻轻碰碰黛玉脸颊,柔声道:“生了孩子仍这样清瘦,可是家里有事烦心?”
“府中杂事都有凤姐姐管着,我只操心两个孩子,能有什么烦心事。”
黛玉摇摇头,又执着她双手细看。
“你在这里头,过的可还快活?”
宝钗偏头给她看鬓上发饰,“只这东西重得很,旁的都好。”
黛玉将殿中摆设一一看过,满眼只有富丽堂皇,不见宝钗自己喜欢的东西。
“你是懒得收拾屋子,还是……”
还是连自己日夜寝居的屋子,也不能决定摆什么。
宝钗笑意一淡,靠在黛玉肩头:“学着贤德妃娘娘摆的。”
她在宫里这些年,冷眼瞧着,皇上对哪个宫妃都淡淡的。皇后娘娘因是原配发妻、一国之母,比旁人多几分敬重,若要说到交心,却是没有的。
唯有元春稍显特别。
贤德妃从小小女史一跃封为贵妃,日日恩宠不断,那是当真冠绝六宫,风头无两。
只是抱琴私下与她说,贤德妃仗着有孕藐视君王,被禁足一回,帝王的恩爱便渐渐稀薄了。
可是她这“稀薄”的恩宠,照旧是旁人拍马难及的。
宝钗入这宫门,从来不是为了给前人带孩子。
她要给薛家搏个锦绣前程,也为她自己挣个风风光光的未来。
只是这样的话却不能和黛玉实说,一来她未必能认同,再有也是不愿她在外头还日夜为她悬心。
黛玉果然想岔了,问她:“可是怕小殿下不习惯?”
宝钗从画缸里抽出一卷画,平铺在书案上,嘴里笑道:“说起殿下,我正要给你瞧呢,只怕又吓着了你。”
黛玉见那画上一个锦衣玉带的总角少年,眉如墨画、鬓若刀裁,婉转风流竟同宝玉小时候一般无二。
“常听人说外甥像舅,见了殿下才信实了。”
宝钗又翻出几首他写的歪诗,递给黛玉赏玩。
扑面便觉花团锦簇的脂粉气,遣词用句又爱用些奇、险的僻字,无端多出三分乖张气。
黛玉笑道:“从前我刚来京时,常听丫头们说起宝玉小时候的淘气性情,如今看来,便该是殿下这般了。”
“他生在这皇家,上有太上皇、太后慈爱,下有各宫仆婢顺从,圣上也事事由着他,再没有不顺心如意的。真不知道他哪里来那么多幽愤伤感。”
宝钗说着一叹:“少年不识愁滋味,无故寻愁觅恨罢了。”
他这样的秉性也不算坏事。
皇后母子地位稳固,若他不在花丛风月上贪恋流连,生了不该有的念头,只怕才是真的要万劫不复。
偏他并不是年少便有城府心计,更不是她教他韬光养晦,而是生来这样的脾性。
皇上能放心宠爱于他,也正是这个缘故。
——生来祥瑞,又不乱国本。
皇后能容他,同样是因为这个。等他大了,将来封个闲散亲王,既不碍着新帝什么,也能彰显皇家亲情。
不愿再想这些事,宝钗拉着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