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贺喜的同僚,林如海又拿出田远志编纂的《扬州风物志》敬献北静王。
北静王说要询问林如海扬州风土人情,不过是随口胡诌的借口。此刻林如海真寻了书来,当即有些讪讪,“多谢林大人了。”
“王爷贵步临贱地,如海甚是感激惶恐。”林如海躬身一揖,客气道:“王爷事忙,不好总来,谨以此书献上,望可一解王爷疑惑。”
有了书,去不去扬州两说,至少半个月内不能再找借口上门来了。
听出那话里不想他再来的意思,水溶叹一声,不好强扭,只得乘上银轿回府。
瞧着林府门前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越来越远,北静王待轿子转过街角,吩咐停轿。
侍从忙问:“王爷可是遗漏了何物?”
北静王自腕上褪下那串鹡鸰香念珠,递给那侍从,“寻个锦盒装好,交给贾宝玉的小厮。”
侍从踌躇道:“这可是圣上赏赐……”
“无妨。”
鹡鸰乃兄弟之意,四王八公几代的情分,不可能轻易就让贾家撇清……
北静王放下帘子,那侍从恭候郡王仪仗走远,这才回身自去办事。
悟空颠颠跟着老岳父送完客,又巴巴跟着他往回走。
林如海见他如此便觉好笑,“宴都散了,你怎还不回去?”
女儿常常书信寄来,提起在外祖家每日坐卧玩乐,说到姐妹们总有溢美之辞,偶尔夹杂几句这顽玉,便总是他做了什么啼笑皆非的淘气事。
从前夫人与他提起这个娘家侄儿,总是颇有微词,听闻连二舅兄也甚是不喜,独老太太爱得什么似的。林如海只当这是个有些异象的膏梁纨绔,见了女儿的信才稍稍改观。
而今真正相处了,让林如海越发惊奇。他们家的门楣,论理养不出这样的气质才是。
“你既然受教,就随我到书房来吧。”
亡妻母族、女儿外家,有了一个不错的后生,提携一二也算应当。
悟空更想去后院看黛玉,但老岳父不好糊弄,还是不要多生事端,免得老岳父再不把妹妹还回来……
黛玉用过饭,留心前院的动静,听说已经散了,就预备去寻父亲。
“荣国府宝二爷在老爷书房呢。”
黛玉听朱鹤如此说,轻轻蹙起罥烟眉,“也罢,去把昨日那本书找出来。”
朱鹤领命去找,雪雁给姑娘递上茶水,问道:“姑娘回荣国府,预备给几位姑娘带些什么礼物?”
“早上装的那口箱子里,都是给姐妹们的。”黛玉呷一口茶,沉默一瞬,问道:“爹爹书房都有什么人?”
“田先生他们都在。今日宴饮,先生们帮着招待,很是辛苦了一番。”
田先生他们也在,父亲把宝玉叫去做什么?
黛玉想起悟空说要拜师那些胡话,轻轻红了脸容,“嘱咐着沏了瓜片送去,给先生们醒醒酒气,也清清油腻。”
雪雁出去和方婆子说了,回来见紫鹃伺候笔墨,便去内间收拾衣衫。
外书房里,各人考较了悟空一通,正好小厮奉上茶水,便先停下品茶。
林如海收起悟空写的那页字,叹道:“只诗词上头少几分灵韵。”
田远志饮一口茶,浓而不苦,恰是合宜,从前可没有这般贴心周到。猜到是主家女公子的吩咐,因而笑道:“论起诗词上的造诣,林公近日来读的那卷,倒甚是瑰丽惊心。”
他曾无意见过两行诗句,那笔清丽柔媚的簪花小楷可不是男子能写就的。林公与先夫人伉俪情深,一心不肯再娶,可做不来另觅佳人红袖添香的雅事。
这府里的女眷,唯有林公的掌珠。
女儿才思,林如海一向欣赏,闻他夸赞,捻须笑道:“那人一时戏作,不过乱填文字罢了。”
他二人没说破,诸人却已猜到是谁的诗作,一时皆是笑而不语,朝林如海拱手示意祝贺。
黛玉受一番夸赞,悟空在旁认真听着,很是与有荣焉。
饮过茶,林如海先放清客相公们各自散去歇息,这才对悟空道:“以你如今的功力,莫说府试,殿试也去得。”
悟空方才略有收敛,听他如此肯定还是稍稍有些自得。
人间常说“五十少进士”,许多人考到两鬓斑白都考不上,他还当有多难呢。
林如海见他面上虽是沉静,眉眼却有骄色,继续道:“只是一来你年岁尚小,恐怕不好授官;二来文章辞句太过花团锦簇,言之无物,不是忠直栋梁应有之风骨。”
悟空一怔,又听老岳父道:“这些倒还罢了,致命在行文间的叛逆之意。若是有人以此攻讦你,便是大不敬!”
林如海严肃道:“你真要考,旁的都不需再苦修,把那君君臣臣的纲常嚼碎了记住便可。”
悟空觉得老岳父在为难他。他生来就这副不服管教的铮铮傲骨,别说那皇帝小儿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就是真龙转世,哪咤还能扒皮抽筋呢,他会看在眼里?
林如海年少时也曾诗酒放诞,只觉天下皆无可惧,倒可以理解他的心思。
“你心里想什么不教人知道,谁还能管你不成?只不要太过锋芒毕露。”林如海轻轻一磕茶盖,“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