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省亲别墅已竣工,各处匾额、摆设、豢养鸟雀俱是安排好,又采买了一班小戏子、小尼姑填充人气。
好容易练会了戏目,尼姑也能念得经了,贾政这才题本请求贵妃省亲。
凤藻宫里,天子拿着奏本给元春看,摸着她鼓起的肚子问:“元儿预备什么时候回家?”
元春凝眉想了想,孩子已过三个月,身子也不怎么笨重。倒不如就定在一两月之间,不然月份大了,倒凶险起来。
于是轻笑着偎在他肩头,羞涩道:“不如就定在四五月间?元儿初次有孕,虽一切都好,却还是想问问母亲才敢安心。”
天子爱她娇艳,把人抱在怀里,“那就定在四月里,寻个吉日,也不大热。你早早去了,到了夜间再回来。”
选定了日子,便有那太监去贾府宣旨。贾家人听说定在四月十五,便觉有些赶了。
“贤德妃娘娘有了身子,不好拖得太久。”
贾母等人虽喜,到底还能克制,王夫人却有些按耐不得,上前就想详问。
贾母使眼色让鸳鸯把人无声无息拦了,又给了那太监封银,好生送了人出去,这才看王夫人。
“宫里的规矩不比咱们府里,什么尊卑上下都是随意糊弄。二太太想着娘娘,好歹收敛着些!”
王夫人恭敬地应了,手笼在袖里捏成拳头。
到了初八就有宫里人来查看方位,选定各处设来做何事。又有小太监把守护卫、五城兵马司扫街清人,再备下花灯烟火之类的琐碎小物,一直忙到十四日夜里才完。
十五这天,天光才朦朦胧胧,荣国府就动了起来。
黛玉由着雪雁挽头发,薄薄上了脂粉,再穿上早挑好的衣裳。正对镜察看是否妥帖,悟空已兴冲冲来了。
“许久不见你这副装扮。”黛玉瞧他又穿了那大红的箭袖,金冠粉靴俱是装备上,不由抿嘴轻笑。
悟空挠挠头,“瞧着富贵,就随她们这么安排了。”
又看黛玉,薄施了粉脂就多了分矜贵端庄,倒与往日不大像了。
黛玉让他看得羞赧,站起来催促道:“二姐姐她们等的急了,快走吧。”
一时到了贾母上房,见有爵封的女眷们都按品级妆扮起来,瞧着辉煌神彩,倒都与往日家常样子迥异。
黛玉与姐妹们坐在一处,也不敢说话,直等到传递消息的太监来,才轻轻舒了口气。
“莫要怕。”悟空握着她手道:“只随便见见罢了。若是累了,就让紫鹃扶着你回去,大姐姐不会怪罪的。”
黛玉拍开他手,低声道:“怎么总这样口无遮拦?虽她是你大姐姐,可如今做了娘娘,总要守规矩些。不然旁人看了,岂不说娘娘不好?”
悟空勉强应了,却还是嘱咐道:“若是哪里不舒坦,千万不要硬撑,只打发紫鹃来告诉我。”
他心知黛玉脸皮薄,必然隐忍着不扫旁人兴致,又去和紫鹃叮咛一句。
那头贾政催他去接驾,等人走了,紫鹃才戏谑着同黛玉挤眉弄眼。
宝钗见他们情态,就有些黯然,一摸脖子上金项圈,垂目掩住复杂心事。
贾赦作为承爵人领族中子弟在一处,贾母领女眷在另一处。等约莫半柱香,就有鼓乐仙音传来,竟是威威赫赫好大阵仗。
那凤舆来时,诸人皆要跪拜,亲父祖母亦不能免。元春揭帘看一眼,祖母神情恭肃,看不出什么,倒是后面的母亲,颇是神采飞扬。
几番折腾终于进了园子,入目便是满眼的富贵骄奢。元春想起天子对上皇一系,对自家的做派有了更深的无奈。
游遍了省亲别墅,再题了“大观园”的牌匾,终于转至贾母房中,又是一番跪拜。
随行的昭容、彩嫔早得了皇命。贤德妃盛宠,圣上又有意放纵,见礼仪上过得去,便一起退守帘外,随她们说话。
元春握了祖母的手,见其上风霜褶皱,不由落下泪来:“祖母身子可还安好?”
“娘娘今日是荣归故里,衣锦还乡。”贾母轻轻为她揩去眼泪,“大喜的日子,可不好哭的。再则有了身孕,总要小心着些。”
元春收了泪,又拉过母亲来,见婶嫂姊妹在旁垂泪,便笑问:“难得我回来,娘儿们不好生说笑一番,又等什么时候呢?”
众人各自入了座,元春在姐妹处一扫,见三春姐妹皆出落得很是俊俏,便笑问:“除去自家三个妹妹,倒听说还有旁的妹妹,不知现在何处?”
“是有两个外亲表妹在府里住着,只是没有品职,不敢来见。”
听得贾母如此说,倒让元春一愣,“两个妹妹?”
一面又忙命将人请来。见那帘动出果然进来两个钟灵毓秀的小姐,元春问道:“却不知是谁家的妹妹,叫个什么名讳?”
王夫人忙一指宝钗:“娘娘,这是薛姨妈家的宝丫头,唤作宝钗。”
宝钗端着柔和笑意,躬身对元春行一礼。
“这是姑妈家的表妹,乳名黛玉。”贾母招手唤黛玉,“她母亲去后,便在我膝下教养。”
黛玉略一迟疑,还是走到外祖母身旁,“见过娘娘。”
元春端详她举止形容,越发爱她灵巧脱俗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