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无端被黛玉骂一句,心底便有些委屈。
往日这“呆子”都是他用来骂猪刚鬣那厮的。想到在黛玉眼里自己跟那头猪一般,悟空就悲愤得想仰天长啸。
姊妹们吹了许久的风,凤姐估摸着老太太那头跟大老爷也说完话了,照旧领着人往上房去。
鸳鸯伺候着贾母洗了脸,正拿美人锤给她敲腿。见凤姐她们去而复返,娘几个勉强说笑几句,倒没先前那么紧张了。
等了约莫两个时辰,派出去的管事们气喘吁吁跑来报喜。
“老太太大喜!咱们家大小姐晋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贾母猛然站起,一时竟有些反应不及。
“进来回话。”凤姐见了,忙把人喊进来细问。
却原来天子爱重元春,有意给她体面,特意挑了生父寿辰给她晋封,也是一门双喜的意思。
“二老爷还在宫里回话,速请老太太太太进宫谢恩!”
黛玉在一旁稍稍放下心,见外祖母还有些怔怔,忙道:“老祖宗快大妆起来,舅母们也要速速准备才好。”
贾母凝眉片刻,才微微一笑:“二太太茹素礼佛难免气色不佳,恐污圣人眼目,便咱们娘仨去谢恩吧。”
一时贾母、邢氏和尤氏按品阶妆扮好,由贾赦贾珍并宁府两个孙辈护送,乘了大轿进宫谢恩。
王夫人礼佛的小院就在贾母后头,已听到了动静。她早捡倦了佛豆,吩咐彩云去外头打听,自己在屋内活动手脚。
也不知那夜是犯了什么浑气,竟似中邪一般,不单毁了多年经营的权柄,还教老太太老爷心里生了芥蒂。王夫人饮一口茶,便有些迁怒凤姐儿。
若不是她逞能要兜揽秦氏的丧事,也不至于招了不干净的邪祟,闹得阖家不宁。如今困在这院中,虽衣食不缺,到底不如当家太太舒心。
偏她那个孽根宝玉,一次也不曾来探望,半点不念着为娘的处境,终日只围着那林丫头打转!
王夫人越想越气,扬手就要把手里茶盏丢出去,却见彩云满脸喜色进来,“太太大喜,咱们大小姐封贵妃啦!”
她惊得松了手,教那茶水泼了一裙子,却浑然不觉,只抓着彩云的手,疾声问道:“你说谁封贵妃?是不是元春?”
彩云忙答:“是咱们大小姐封贵妃,老太太她们已进宫谢恩去了!”
彩云说到这里忙捂住嘴,果然见王夫人勃然大怒,一脚踢翻了装佛豆的簸箕。
“我身上掉下的肉!她如今出息了,老太太竟不告诉我这个生母,由着旁的人去沾光?”
彩云垂着头不敢说话,盯着四散的佛豆由着她发泄。
谁知王夫人骂了两句却突然又停了嘴,自己掸一掸裙子,柔声吩咐彩云彩霞换衣裳。
彩云轻轻一颤,轻手轻脚帮着换了裙子,又重新沏上热茶递过去。王夫人揭开盖子吹一吹,凑到嘴边呷一口,神情已平和慈祥,不见半点气急败坏。
“她现在不跟我说,还能一辈子不让我出去不成。”王夫人靠坐在椅上,悠悠遐想,“总有求着我出去的时候……”
宫里头,皇帝与贾政说了会话,发觉这个父亲并不知道自己女儿喜恶,即刻失了兴致。把人打发去太上皇那里,他抬脚去凤藻宫寻元春。
元春刚从皇后处谢恩回来,见了他来,忙要俯身行礼,却被一把抱住。
“好元儿,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这等虚礼还是能免则免吧!”
元春嫣然一笑,借着他的手站稳身子,柔声道:“孩儿还小,倒不觉得与从前有什么不同。”
天子便抚一抚她脸颊,眼里满是柔情:“这是咱们头一个孩子,你又没经过这些,还是小心为上。”
元春却忽然轻轻皱起眉头,望着他欲说还休。
天子忙拉着她上下看一看,“可是哪里不舒坦?”
元春摇摇头,咬着嘴唇道:“方才皇后娘娘与我说,太上皇与皇太后体恤宫妃久不见父母,难享天伦,有意许妃嫔回家省亲去呢。”
皇帝听了就沉下脸,“这事是朕提的。”只是没让告诉元春。
元春便有些怯怯的,“天家体恤,本不该辞。只是臣妾家里自祖父去后,已渐渐颓败下来,那省亲的园子从划地到起楼,再一一粉饰装扮,不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臣妾怕……”
她咬着菱唇不好意思说出囊中羞涩,天子瞧着越发怜惜,拥着她坐下,柔声问:“那元儿想不想回家省亲?”
元春露出些黯然,“陛下厚爱,封元儿做德妃,又赐‘贤’字为号。不敢再多妄求,累父母倾尽家资,只为一刻欢聚……”
天子便不再提起此事,反逗她说些在家时的趣事。
晚间抱琴伺候着元春沐浴,低声问她为何拒绝省亲。元春掬了满手的花瓣,只轻轻一笑:“若是那样好,皇后自己怎么不让承恩公盖园子回去省亲?”
抱琴点头应是,打趣道:“若真是好事,依陛下对娘娘的宠爱,早就亲自与娘娘说了。”
元春冷下脸色,洗干净身子由抱琴擦水,“说不得这省亲别墅,还是得盖起来。”
贾母等人谢恩回府,贾珍想着省亲的事情便有些亢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