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甄英莲后来被拐子养大,预备卖给一个浪荡回头的公子冯渊。冯渊薄有家资,不嫌她卑贱,愿聘来做大妇,一辈子守着英莲过活。
谁知遇到薛家上京,那拐子看中薛蟠出手大方,又想偷偷把人转卖薛家。两边争执不下,冯渊便被薛蟠打死。
悟空想起梨香院里跑前跑后的香菱,又想想那个疯疯癫癫的甄士隐,看这倒悬梁上的道人便有些不善。
“除了这一家,可还有祸害过谁人?”
那道人吃了他打,五内俱痛,竹筒倒豆子一口气全说了:“我自在姑苏携了甄士隐,便不曾再去渡化旁人。与我分开那癞头和尚,倒是去了一趟扬州。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家里的女儿是绛珠仙子投胎。因这位比别人不同,说是有佛缘,和尚便去化她出家……”
悟空没想到他们还曾打黛玉的主意,想想贾敏和黛玉那个早夭的胞弟,便发狠问道:“可曾对她家里人下手?”
那道人听出端倪,忆起与癞头和尚相伴之时,曾听他散碎说起与绛珠仙子瓜葛的那人,仿佛是个九幽十类皆丧胆的强人。
疑心犯在这祖宗手里,他颤抖道:“并不敢有!并不敢有!那林如海与贾敏,祖上都是开国的功臣,祖宗荫庇之下,妄动会沾因果。”
悟空并不全信,却不再多问,只道:“可还有旁的事情未交代?”
“小道的已说完,那和尚却不知旁的了……”
悟空这才断开绳索,由他跌在地上:“且闭你修为,往顺天府伏罪去吧!”
跛足道人不敢违拗,只好凄凄惨惨往顺天府去寻自己肉身。
想他纵横凡尘多年,几时把这些愚顽蠢材看在眼里?如今教这祖宗拿住,竟要等着凡间律法判罪。
悟空问完话,瞧着底下贾代儒为贾瑞治丧,想起黛玉几个还在园子里散步,忙足间一点,纵身往荣府跃去。
悟空到时,姐妹们正坐在亭子里叙话,他方走近,便听黛玉问:“这个史姑娘从前常来吗?怎么也不曾听人提起。”
“湘云性子活泼,老祖宗很喜欢她,往常同在京里,总要把人接来。只后来随着家人外任,这才不来了。”迎春年岁大些,对从前的事情记得更多,“她惯爱打扮成男孩子,瞧着比宝玉还俊俏些。”
悟空噙着笑意,走到黛玉身旁:“如今谁都比我俊俏了。”
黛玉似笑非笑往他身后瞧一眼,问道:“去了这么久,怎么不见把宝姐姐请来?”
悟空这才想起自己胡诌的由头,见黛玉看着自己,便有些讪讪。
“我去到半路……想着她家里事多……未必得闲……”
黛玉冷笑一声,“巴巴去请,又怕人家不得空,这才来找我们得空的呢。”
悟空不料她竟真恼了起来,慌忙与她解释,只差对天发誓,黛玉却不睬他,揽着惜春小声说笑。
等晚膳时到了老太太房里,贾母看出两个玉儿闹了别扭,便把黛玉搂在怀里,朝悟空道:“你妹妹从来是大度人,可是你胡闹恼了她,才教妹妹不肯给你好脸?”
悟空还未说话,黛玉倒先羞了。她几时又是什么大度人了,偏就是气量小,才气他丢了姊姊妹妹独独去寻那宝钗呢……
悟空挠着脑袋也不知如何答话,他自忖理亏,只好赔笑脸给黛玉说软和话,见她红着双颊,只觉心中神思飘荡。
探春见他们又好了,便和贾母凑趣:“老祖宗,我们才说起湘云,怪想她的。”
贾母略想想,对她道:“云丫头年后就该回来了,到时我派人接了她来,你们姐妹一处玩闹几日,也能叙叙别情。”
她说罢又抚着黛玉的脸,“林丫头还未见过她呢!同宝玉似的,是个泼皮猴子。”
黛玉便腼腆笑笑,对这史大姑娘生了好奇。
贾母起了谈性,与孙女们用饭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语”了,把史湘云从小到大的顽皮趣事搜刮来,一一讲与她们听。
“这有一回,云丫头和宝玉住一块,还是袭人伺候的她。我晨起见一个穿大红衣裳的小哥儿,梳着一头黑亮辫子,背着我站在堂下。那衣裳是才赏宝玉的,我便喊她,‘宝玉,无须这样早来请安’,那人听了便咯咯直笑,这才知道竟是她呢!”
贾母说着又是一笑,“我哪想到是她那皮猴子捣鬼呢。”
众人笑过一回,追着又问旁的趣事,一直闹到贾母困乏了才各自散去。
到了夜里各处睡得熟了,悟空幻个肉身躺在榻上安歇,先去黛玉院子里排布了阵法,这才踏上筋斗云,落在皇宫内院。
皇后宫里,贾女史侍奉着帝后安歇了,悄无声息地退出屏风外,坐在自己的床褥上值夜。
她本饮了一碗浓浓的茶水,自忖不会困倦,谁知才坐了半刻,已眼皮沉重昏昏睡去。
“来者可是贾元春?”
像是谁唤了她许多年没人喊过的名字,贾女史愕然回头,见自己仿佛身处梦中,四处俱是渺茫白雾,什么也看不真切。
“正是贾……元春。”
她念起自己的名字便有些自嘲。荣国府大姑娘正月初一的生日,谁人不说命格贵重。为了她,此后府里的妹妹都弃了“玉”字辈,从了一个艳俗的“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