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特拉宫位于葡萄牙都城里斯本的北郊,这是个风景优美,气候宜人之地,十四世纪的时候葡萄牙国王约翰一世在这里建造了行宫,贵族们也大多在这里有自己的宅邸,不过近几年来,已经很少有人到那里避暑,不为别的,只因为葡萄牙名义上的国王阿方索六世就被软禁在这座行宫里,虽然人们都说他是在这里“养病”。
佩德罗二世的使者在一座丘陵上勒马驻足,注视了那座行宫很久,就像是要穿透那厚厚的城墙看见里面的人,他的视线中有轻蔑,也有无奈和怜悯,过了好几分钟,他才一提马缰,疾驰而下。
经过重重关卡与验看后,使者终于来到了阿方索二世的面前,在这个时代,病人的房间从来就是密不透风并且阴暗潮湿的,即便点着昂贵的香料,那股子混杂着陈脂与腐肉般的恶臭还是如同液体或是固体那样在房间里堆积,使者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尽可能缓慢地代为转达了了佩德罗二世的问候与——真实的来意。
他说完就走了,甚至没有等待帷幔中的阿方索六世垂问或是回答,应该说,他的使命就在于此,若是画蛇添足,反而会让他受到责备——因为佩德罗二世也不需要得到一个回答,不,他所需要的回答不是用舌头和喉咙讲出来的。
守候在床边的仆人无法阻止使者的离去,他虽然忠诚,但和他的主人一般,无论宫内宫外都没有任何权力,只一听到阿方索六世的喘息声,他就连忙拉起帷幔,摇曳的烛光照亮了锦缎深处犹如地狱般的一幕——那是一堆滚动的脂肪,从被称之为嘴巴的缝隙里酝酿与吞吐着酸臭的气息,同时,连着上方的另一道缝隙——鼻子,它还在不断地流出浓稠的白色,灰色或是黄绿色的液体。
仆人见惯不惊,抽出一旁的法国毛巾——这是从加来商人那里买来的新货,因为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毛圈而格外厚实,吸水性好并且柔软,以往需要十来条亚麻布巾才能擦干净的脸现在只用一条就能擦干净。
只是今天他随手将毛巾丢在地上的时候,微微一顿——上面有血。
他连忙掰开国王的嘴检查,发现陛下只是咬伤了舌头,他定了定心:“我去给您拿瓶药水。”他说。
那团肉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几个音节,仆人听懂了只有几个人能够听懂的意思,国王是在说,不要药水。
他站在床边,十分难过,因为他知道阿方索六世不要药水不是因为他没有感到痛,而是受到了威胁。佩德罗二世的口信没什么可质疑或是责备的地方,他只是简单地告诉兄长,自己与曾经的嫂子结婚后,生下的女儿伊莎贝拉很有可能成为法兰西的王太子妃,记住,是很有可能,他的口信中没有提到最大的妨碍是什么,但谁都知道,伊莎贝拉公主最大的劣势就是她虽然是摄政王与王妃的女儿,但如果只是摄政王的女儿,那么她就没有资格成为现今欧罗巴大陆上最强大国家的王太子妃。
谁都知道,摄政王只是在等着阿方索六世死去,因为他不愿意担上弑杀兄长与国王的罪名,但阿方索六世——虽然他三岁就出现了偏瘫的症状,之后的十几年里一直由他的母亲代为管理朝政,当然,这位王太后缺少政治天分,心胸狭隘。卡特琳娜公主,也就是阿方索六世的妹妹嫁到英格兰的时候,带走了葡萄牙的两处殖民地锡兰与孟买,已经让葡萄牙宫廷里的大臣与贵族很不高兴。而后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葡萄牙在与荷兰,与西班牙的战争中都一再失利,这位王太后就更是成了葡萄牙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这样的局势下,年轻而勇敢的麦略尔伯爵毅然决然地发动了政变,在62年的时候推翻了王太后的统治,以他为首的葡萄牙政府与军队顿时焕发出了勃勃生机,不但连续打退了西班牙的进攻,更是就此让葡萄牙在西班牙的统治下独立出来。
极具讽刺意义的,麦略尔伯爵获得的胜利,被冠在了甚至无法独立行走的阿方索六世身上,他被称之为“胜利王”。
这位“胜利王”不曾有一天掌握过权力,先是王太后,再是麦略尔伯爵,因为无法运动,以及不加限制的饮食,他的身躯愈发肥胖,又因为没有接受过任何正统的教育,所以就连正常地和人交流也不能,但不知道是不幸,还是幸运,他居然有个十分聪慧的头脑与坚韧的意志,哪怕只有仆人的唠唠叨叨,他也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了解他的人都说,他并不是如西班牙的的卡洛斯二世那样,只是一头狂暴的野兽。
也许是有着这样的考量,在百般权衡下,麦略尔伯爵为他选择了萨伏伊公爵之女,这种选择一开始没人反对,现在的葡萄牙属于布拉干萨王朝,这个王朝,如上所述,并不正统,所以哈布斯堡一直在质疑他们的合法性,所以他们不可能从哈布斯堡体系中选择新妇,而萨伏伊公爵的女儿,妙就妙在虽然论父系,她是哈布斯堡的臣女,但论母系,她是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四的远亲。
但麦略尔伯爵就算是将灵魂卖给了魔鬼,也没想到这位公爵之女是个怎样雷厉风行而又果断凶狠的人物,这位公爵之女只和阿方索六世过了一夜,就确定了后者没有生育能力,不能让她有孩子,她就当机立断地与国王分房,三个月后,她就突然离开王宫,来到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