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轻轻松松地将一个数字抛在了孔蒂亲王的脸上,“另外,不是三十五万,是九十万,先生。”不过他无意令孔蒂亲王过于窘迫,“您所说的三十五万,大概是指尼姆,蒙托邦与拉罗谢尔这三个地方。”这三个地方正是南特敕令中,亨利四世特意恩许胡格诺派举行教仪的城市。
“您无所不知,陛下。”孔蒂亲王连忙附和道。
“但在1598年的时候,胡格诺派教徒还有一百万人。”路易说:“那么在这短短几十年里,胡格诺派教徒的数量怎么会不增反减呢?”
“当然是因为获罪的羔羊迷途知返。”孔蒂亲王说。
“我知道的好像不是这样,”路易说:“他们不是迷途知返,而是离开了法国,先生,如果他们只是如洛林、阿尔萨斯那样的愚人,法兰西并不缺少,我也不会过于吝啬,但问题是,这些胡格诺派教徒并非贫苦的农民,而是工匠、商人与学者,他们不仅仅带走了自己的信仰,也带走了自己的财富,知识和人脉,他们去到神圣罗马帝国,去到瑞士,去到勃兰登堡,去到荷兰,去到任何一个被新教主宰的地方,充实了法国的敌人的基础,振兴了他们的经济,拓展了他们的视野,却让法兰西变得虚弱。”
“您的祖父正是为此而颁发了南特敕令。”孔蒂亲王夫人突然插口说道,孔蒂亲王惊讶地望了她一眼,还有点生气。
“一个需要特别恩准才能保持信仰的地方,又如何能够比得上以本身的信仰为荣耀的地方?”路易抬了抬手,阻止了孔蒂亲王请罪的举动:“我的祖父,伟大的亨利四世,他也曾经是个胡格诺派教徒,我必须说,他虽然改信,但对自己原先的信仰依然保持着十二万分的歉疚,南特敕令因此而来,只是他的举措并未能够换来胡格诺派教徒的感恩,恰恰相反,他们认为这是一种背叛,我的祖父、父亲都可以说是因此而死,而我数次遭到不测,也是因为有他们在。”
“那确实是一群忘恩负义之徒。”孔蒂亲王愤愤地喊道,路易不觉莞尔,要切实地说,波旁家族原先也是胡格诺派教徒,只是后来瓦卢瓦王朝绝嗣,作为纳瓦拉国王的亨利四世才成为了法兰西国王,只是为此他必须改信天主教,也就此埋下了杀身之祸——但具体点来说,即便在这里的不是路易,而是任何一个明智的君王,都不会因为信仰而动摇自己的王座——直白点来说吧,法国国王大鼻子弗朗索瓦一世,在路德掀起宗教改革的时候,也曾经允许路德教徒在王宫边演讲呢,那么从什么时候开始,法国会成为一个以天主教信仰为正统的国家的呢?当然是因为当时的教宗列奥十世与法王弗朗索瓦一世签订了《博洛尼亚协定》,将罗马教会的主教任命权,教产征税权赋予了法国国王,法国国王当然不会想要参与到宗教改革的浑水中去。
因为新教改革,原本就是诸侯们为了将教会的人事任命权与财证权夺取到自己手中而诞生的,没有利益驱动,国王们甚至不会动一下他们的小手指,但相对的,法国的诸侯、商人与行会的掌控者们,却是极力赞成教改的,但那样,就是从法国国王与红衣主教口中夺取美食,也不怪黎塞留主教对胡格诺派教徒深恶痛绝,即便有南特敕令在前,他还是连续主持了好几次针对胡格诺派教徒的战争,像是拉罗谢尔围城战中,这位主教先生甚至亲临战场。
他的继承人马扎然主教,继承的可不止黎塞留主教的财产,对于胡格诺派教徒而言,他同样是披着红衣的黑主教,而对于路易来说,他对天主教与新教之间的争斗毫无兴趣,或者更正确地说,比起单单对他的刺杀,他更憎恨这些人企图分裂法国,意图营造“国中国”的行为与思想,这是年轻的国王绝对不允许的——为此,他不但要将这些新教教徒严格地监管起来,还要防止他们外流,因为那些流亡出去的胡格诺派教徒可不是逃出去后就安分守己地过自己的日子了,他们聚敛财产,招募凶手,散播流言,一次次地潜入回法兰西,掀起叛乱的波澜。
“我不准备完全地否认南特敕令,”路易说:“但我也不会坐视他们继续无所顾忌地壮大下去。”尤其是,他在外御驾亲征的时候,法兰西国内必须安定得如同磐石一般。
“那么您是预备……”
“大迁徙。”路易面无表情地说,如果有一棵果实累累的葡萄生长在你的窗前,你又想要那甜美的果实,又不想让它遮蔽你的眼睛,阻挡温暖的阳光,那么你该怎么做呢?当然是把它移植到别的地方去,只是想要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胡格诺派中的聪明人可不少,他们一眼就能看出国王的计划,而且此时的人们也不太会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园。
“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会出面邀请他们,除了拉罗谢尔、尼姆和蒙托邦,我会再特意恩准奥尔良作为胡格诺派的准信地。”
“罗马教会会勃然大怒的!”孔蒂亲王说。
“区区一个奥尔良,如何与英格兰,爱尔兰与苏格兰相比?”路易说:“在他们还需要我从中斡旋的时候,不会太在意这个的。”罗马教会的红衣主教们不是会相信他,而是会相信利益,在任命权与财税权还在国王手中的时候,他怎么会对胡格诺派手下容情。
一旁的孔蒂亲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