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遣来给在另一处的亭子里闲聊的钟意与林照二人送果盘点心而已,这下倒好,稍稍路过这边便也被“殃及”个正着,只好苦着脸硬着头皮去爬梯子,待得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揣着那狸花猫从屋顶上下来,乍雨一个没看准,脚下错了三寸,一脚踩空摔了下来,不只把自己摔着了个正着,还把怀中抱着的狸花猫直直地甩了出去。
许是乍雨临跌倒前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上的劲道,那狸花猫哀嚎一声,竟是被捏得一身杂毛直直竖起,又因为被乍雨扔出来时正好朝着在边上看热闹的佳蕙郡主的方向,当即戾气十足地给了佳蕙郡主一爪子。
佳蕙郡主下意识地拿胳膊挡了一下,初夏衣衫薄,当下便有浅浅的红意从被衣裳破口处渗了出来。
杨四娘大惊,忙安置佳蕙郡主坐好、又派人去喊了大夫过来,因为心里害怕佳蕙郡主由此迁怒于自己的爱猫,便先发制人,一张嘴便叫人把乍雨捆了起来,直问她是不是早便暗藏祸心、有意谋害郡主。
佳蕙郡主虽然被杨四娘的狸花猫那一爪弄得很不高兴,但她本心更乐意去瞧钟意那边的麻烦,闲闲看着杨四娘将此事祸水东引,三言两语便给乍雨定了罪,乍雨称冤,杨四娘便道她这是还嘴硬狡辩,让人按着开始掌嘴。
等到钟意与林照闻讯过来时,乍雨那张脸已经被打得肿成了发面馒头,任是往常再“秀色秾艳”的五官,此时此刻,都彻底是不能看了。
钟意一时也彻底恼了,她往日里再是嫌弃乍雨话多吵闹,但毕竟是自己身边侍奉的人,且乍雨虽是惯常咋咋呼呼,但在平日里的服侍上也鲜少有偷懒耍滑的时候,自己身边的婢女被人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顿打,钟意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钟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出手拦住正在掌嘴的仆妇,挡在乍雨面前,冷笑着对杨四娘与佳蕙郡主道:“我这婢女惯常愚钝,笨拙得很,在府中时便屡屡出惹出篓子来让人来收拾。”
“只是往日再如何,府中长辈也不会与她一个小小的婢女计较,多是三言两语打发了人回我身边来领罪,”钟意冷着脸道,“今日却不知她究竟是做了何等伤天害理、罪大恶极之事,才能让郡主与杨姑娘问也不问我这主子半句,便直接叫人上来便掌嘴、把她折腾成这副模样?”
佳蕙郡主轻嗤一声,也不多言,只抚了抚自己受伤的胳膊,扬了扬眉,朝着杨四娘看了过去,示意让她出面来说。
——佳蕙郡主的本心是因为被自己兄长屡次警告过之后,不想再与钟意直接起冲突了,免得与那回在自己母妃寿宴上一般,不过呛了钟意两句,回头却被自己哥哥冷脸以对了许久,佳蕙郡主自觉自己这不是因为自己如何怕了钟意去,而是为了自三月三那日之后她与裴泺之间急转直下、岌岌可危的兄妹之情。
但杨四娘却被佳蕙郡主这一眼给瞧出来了不少底气,她自觉自己是有佳蕙郡主这个“亲小姑子”给撑腰的,纵然是对上钟意身后的林照也不虚,也直眉楞眼地对着钟意怼了回去:“钟姑娘是眼神不大好使,还是因心里有偏私,故而看什么东西也都只看一半?”
“您只一味想着替您被人掌了嘴的婢女出头,怎么就不先关心关心郡主无辜受伤的这只胳膊呢?”
钟意不由听完笑了,笑得眉目冰冷异常,掺着三分讥诮故作无知地问杨四娘道:“听杨姑娘这意思,难道郡主这只胳膊上的伤是被乍雨给咬成这样的么?……嗬,这丫鬟莫不是失心疯了去?”
“虽则不是你这丫鬟直接弄伤的,”杨四娘梗着脖子底气十足道,“但若非你这丫鬟抓疼了我的狸花猫,这猫又怎么会伤了郡主?……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这丫鬟早便包藏祸心,故意借着抱猫的机会暗害郡主。”
“哦?”钟意于是便转过头来,反问身后的乍雨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几时竟然对郡主殿下生出了加害之心?这可不是能轻饶了你去的小事,你可得想想清楚了再说话。”
“奴婢没有,奴婢绝对没有!”乍雨急得连连摇头,哭得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掉,再也没了半点往日的姿色,只委屈得浑身直发抖道,“是杨姑娘让奴婢上屋顶抱的猫,奴婢畏高,下来时一个没看准踩空了,摔着了自己也把猫摔了出去……但这猫后来会扑到郡主身上给了郡主一爪子,也实在不是奴婢所能料想得到的啊!”
“撒谎!”杨四娘生怕乍雨三言两语把过错全推到了狸花猫上,钟意再借机生事要拿她的猫作文章,连忙扬声打断了乍雨,强词夺理道,“若不是你这丫鬟故意为此,一只狸花猫,哪里能正正好朝着郡主的方向扑过去?”
“猫是真无心,人可未必就不是有意的了。”
“既然杨姑娘说了,‘人未必不是有意’,那也就意味着也‘未必就定是有意’,”钟意面无表情地把话茬截了过来,冷然道,“既然两种可能皆有,杨姑娘又何至于问也不问一句便直接给人扣下了罪名来?”
“这若是谁敢让杨姑娘作了那升堂审案的判官,怕是这衙门里一年到头,不知道还要多出多少屈打成招的冤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