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1 / 3)

太阳斜落西山后,靛灰蒙蒙的天色转变为深黑,几乎也是短短瞬间。

和杨大嫂的不慌不忙比起来,织雾在得知赵郎中撒谎后,心尖都犹如蚂蚁落在了烫脚的锅沿,几乎一刻都待不住。

天黑路陡。

路边的草木都犹如张牙舞爪的鬼影,似想要朝着夜雾中匆忙奔走的女子伸出扭曲狰狞触爪。

织雾脑中一团乱麻。

一时是那赵郎中为自己诊脉,笑眯眯地告诉她:只有死人身上才会有中毒后的黑线印记。

画面一转又是黄昏时,对方来到家里求助,用着毫无半点破绽的寻常语气,将织雾支走……

这背后的意图,最终却极其出人意料地指向了最不相干的一个人——

竟是她家中的病弱夫君。

织雾深一脚浅一脚摸去后山的时候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森森惨白的月光下。

一缕暗红鲜血似一线溪流,在粗糙石缝间蜿蜒而出。

浓郁的腥浊混合着血液气息自一处石洞口幽幽朝外蔓延。

织雾柔嫩双手间握紧了一根粗木棍,白皙的额角挂落一滴汗液。

一路奔走而来,本该气喘吁吁的身体此刻却僵成了一块木头般,一双清圆眼瞳怔怔地望向石洞内部,连呼吸都屏窒了一瞬。

彻底看清楚石洞里的情形后,她手中紧紧抓住的木棍在下一刻竟“啪”地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木棍跌落的动静在往日甚至都不会惹人注意,此刻于这死寂沉沉的环境中,声音脆响的程度竟也好似能锤裂人的耳膜。

织雾率先看见的是赵郎中。

角度使然,对方的脸正对着她,一只眼睛也恰巧直勾勾和她对视。

可之所以只有一只眼睛……

皆因他仰靠在一块凸起石块上的同时,右眼眼眶被一根细长树枝捅穿。

一些黄白之物混合着血糊从眼眶中流淌出来……

织雾感到脖颈湿漉,且冰凉。

被惊吓出的冷汗冷却过后,又黏腻在暴露空气中的白颈上,竟无比得冰凉麻木。

而那个在织雾想象中食草动物一般的温润丈夫,此刻正于一团血泊当中。

男人一手扶在石壁之上,听见了身后动静。

他徐徐抬起低垂的苍白面庞,一双漆黑眼珠里不见分毫情绪,却映入两点月色莹光。

看起来更像是褪去无害的人皮后,蛰伏于深渊的危险野兽。

在目光掠过地上滚了两圈的木棍后,晏殷视线徐徐斜移,偏头看见了洞口处的女子。

他黑沉的视线凝向织雾,颇有人夫感的丈夫和在家中温润病弱的形象几乎毫无二致。

在一具连成年壮汉看见多半都会惊骇失色的尸体面前,男人却视若路边寻常的花草般,只语气温和地启开薄唇。

“阿雾,过来……”

这血很脏。

他不良于行的双膝还未彻底恢复,需要她过来扶他。

晏殷淡然自若的语气好似单纯是被泥点弄脏上了袍角。

而不是被死人的血溅了一身。

……

刘甫被派去外县办事的这段时日,终于从忙碌的空隙中将“陈雾”所伪造的身份也一同敲定。

知晓这对夫妻身份皆有不实之后,在这等敏感时期,他二人极有可能是刺客的概率竟大大增加。

刘甫原本正是打算回村去排查他二人中会混入刺客的嫌疑。

不曾想,大清早上有村民报案于后山发现的一具尸体,却打乱了刘甫的计划。

在检查尸体的过程中,刘甫不仅在赵郎中的面部发现了伪装,更是在尸体右腿上发现了曾经被自己钝刀砍伤过的痕迹。

除此之外,赵郎中身上其他隐匿的伤口经过李仵作复原后,也皆与当日于山神庙中逃走的刺客可以一一对上。

刘甫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刺客竟以如此惨烈死状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反倒不再用得上织雾这条线索。

抓获了刺客原本是一件好事。

可根据刘甫办案近十载的直觉来看,这当中有悄无声息蛰伏在村里、竟能够一击致命下杀死刺客的人物……

只怕对方的危险程度未必会低于这名刺客。

命案变成了刺客落网,惶惶的情绪从胆怯淳朴的村民心头褪去后,刘甫便带着两名衙差入村勘察。

在走访了几户人家之后,来到织雾家时,便瞧见织雾的丈夫仍卧病在榻。

刘甫将刺客于后山落网的消息告诉织雾,可女子眸中既怕又惊的情绪完全不似作伪。

尤其是她对于赵郎中竟会是刺客一事,也极为不可置信。

而刘甫此番来寻她,正是为了赵郎中口中曾提及到的西域毒花。

“县衙里的仵作翻阅了数本医书,皆只得出此毒生前没有任何症状,只有死后才会于尸身上浮出痕迹。”

因而那赵郎中根本不是通过诊脉得知织雾中毒一事。

而是他早有预谋,他身为刺客根本就知晓织雾在山神庙中毒一事,这才刻意提出。

刘甫只当织雾当日臂下黑线是赵郎中所为。

谋划一番接近织雾也许也正是为了将她彻底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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