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第一次见霍星朝哭, 是在她怀孕四个月的时候。
那日她闲来无事, 就亲自去厨房做了几块点心,打算给王爷送去。
前些日子水涝, 圣上把修大坝的任务交给了他, 霍星朝已经连续好几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昨天晚上, 更是一整夜都没有合眼。
林菀怕汤盛出来容易凉, 就让侍女带了整盅汤,可一走到书房, 却发现大门紧闭,而门口站了个面色凝重的十六。
十六是安王爷的心腹,往常都是笑呵呵的, 林菀从来没见他露出这么凝重的神情过。
她微蹙眉,走上前去,
“怎么了?”
“属下也不是很清楚, 今日一大清早, 王爷就把自己给关了起来, 谁都不让进。”
十六垂着头,声音里不免带了些忧虑和着急。
林菀沉默了一会儿,直接走上前敲门,
“王爷,我做了乳鸽汤, 你要不要尝一尝?”
里面静悄悄的, 没有丝毫动静。
“王爷?”
“我现在不想喝, 大热天的, 你也别在日头底下待久了,快回去吧。”
屋内传来沙哑的男声,低沉又缓,听着充满了倦意。
是霍星星。
但是又不像是往日的霍星星。
林菀怎么可能就这么回去。
“星朝,你先开门。”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几乎就是贴着门,语气里满是固执,“你不开门,我就在外头一直等着。”
......
“十六说,你早膳也没用,午膳也没用,不管发生了何事,你就算不愿意同我说,只想一个人呆着,最起码也不能亏了自己的身子吧。”
......
“星朝,啊,我肚子好疼,穗儿,啊......”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林菀还捂着肚子,看见面前的人,却情不自禁愣了愣。
眼下是一片淡淡的青灰,眼眶通红,满身满眼都是倦意,还带着几分迷茫。
他抿了抿唇,顿在那里很久,才吐出低低的一句话,
“林菀,从今天起,我真的只有一个人了......”
......
.
夜凉如水,寝殿内没有点蜡烛。
林菀披了件披风,跪坐在窗前的毯子上,和他一起看向外面的月光和竹影。
“怎么了?”
她的声音很柔和,“明日还要早起上朝,怎么还不睡。”
男人回过头来,笑了笑,
“阿稚睡了吗?”
“他啊,闹腾了一会儿,早就玩累了,这会儿睡的正熟呢。”
“再过三月,阿稚也满三周岁,得开蒙了。”
他偏过头,望向庭院里的斑驳月影,语气缓缓,“时日过的可真快,不知不觉,又是三年了。”
是了。
林菀想起来,这个日子,正是霍朝朝的......忌日。
“他会过的好的。”
女人弯唇,
“说不定,人家早就嫌弃和你挤在一块儿,巴不得早点去投胎呢。”
霍星星就轻笑了一声,“也是。”
“对了,后日是曲表妹的回门的日子,你可有空?若是有事,我便自己带着阿稚回曲府。”
“回门?”
霍星星有些惊讶,“她成亲了吗?”
“成亲了,嫁给了今年科考的一位举子。我之前不是送了信去岭南的吗,你难不成给忘了?”
“啊。可能是事儿太多了,一时脑乱,就没想起来。”
“是么,不过说起来,当年太后最初为你看中的王妃还是......”
男人立马捂住了她的嘴,扬扬唇,拉着她回了屋,
“夜都已经深了,这些陈年往事有什么好聊的,快休息吧,明日我还要上朝呢。”
......
“霍星星,你真的没事吗?”
黑漆漆的夜里,仅有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林菀撑起身子,垂头看他,
“你要是难受,我陪你喝酒吧。”
“我不难受。”
霍星星双手搭着脑后,躺在枕上,眼神很宁静,“我知道,其实那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我有你,有阿稚,和世上大多数人比起来,我已然是受了神仙眷顾的了。”
“我只是偶然想到他,有些怀念罢了。”
门突然被砰砰拍响。
刚才还萦绕着淡淡惆怅的气氛顿时消散,林菀扬声,“是谁?”
“娘亲!”
门外传来清脆的童音,“我要和你一起睡!”
“......是阿稚。”
霍星星拉过被子,盖住她的脑袋,语气很沉,“别理他,哪有三岁的孩子还要和娘亲睡的。”
“嘭!”“嘭!”“嘭!”
“父王!我是阿稚!你快给我开开门!”
......啊,这颗魔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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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遥远的越城公寓内,一位年轻的男子正坐在沙发上看百家讲坛。
他悠闲地抿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