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岁末,邯郸贵族圈里发生了三件新鲜事:
第一件事是易楼新推出了一种吃食,名叫冰糖葫芦。此物外面裹了层透明的糖壳,里面是冻成冰沙的酸甜果子,在大冬天里来上一口,只听“咔嚓”一声,酸甜和冰凉交织在口腔里,简直叫人欲罢不能,哪怕不嗜甜的人,也会被冰糖葫芦蛊惑。
而本就喜甜之人更是尤爱此物,恨不得日日食用。哪怕出售冰糖葫芦的易楼再三提醒说,多食此物会有伤胃之症,仍有人不当回事,直到牙疼胃疼齐齐上阵,才知道节制方能长久。
第二件事则是某个丧妻不久的赵氏宗亲,执意要娶一个倡姬出身的女子。
倡姬身份低贱,哪怕做普通人家的妻妾,都算有辱门楣,更别说堂堂皇亲贵戚。
因此各路族老纷纷上门责问,谁料那个宗亲像被下了降头一样,不肯退让半分,还非要娶其为正妻。
这件事在不大不小的贵族圈子里引发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很好奇,让那位赵氏宗亲如此青睐的倡姬到底是谁,结果一打听才知道,此女出自六笙馆,乃是前不久声名鹊起的褚姬。
曾有幸目睹过褚姬舞姿的人,只觉怅然若失、遗憾不已。褚姬这一入后宅,犹如明珠入笥,从此难见美人。
所以当他们一谈起这件事时,既会谴责该宗亲私藏美人,实在可恨,又会不约而同地发出嘲笑,哪怕褚姬再貌美倾城,也不过是倡优之流,做妻妾是万万不可。
在一片看好戏的嘲笑声中,唯有身居王宫的太子偃肝肠寸断,目眦欲裂。
自那日得见褚姬后,太子偃对佳人一见钟情,并豪掷千金赢得美人归。只要宫中无事,他几乎日日离宫与褚姬相会,本以为二人情投意合,只羡鸳鸯不羡仙,谁料转头却收到了褚姬要另嫁他人的消息。
初闻此事时,太子偃根本不相信,以为褚姬是被人逼迫,于是当即告诉了褚姬他真正的身份是赵国太子,并且信誓旦旦地说,只要有他在无人敢欺辱褚姬。
谁料褚姬听后不觉惊讶,反倒微笑着说,没人逼迫她,是她自愿要嫁人。
太子偃不解其意,褚姬也不隐瞒,娓娓道来:“妾身乃倡姬,身份最为低贱。如今有人愿意娶妾身为妻,妾身岂敢不应。”
“可是褚姬,孤也能娶你,” 太子偃百思不得其解,那位赵氏宗亲他有所耳闻,年近四十不说,家中儿女更是同褚姬一般大,“你为什么非要嫁给他,他哪里比孤好?既没有孤年轻,地位也不如孤,孤可是一国太子,未来的赵王!”
“太子你真能娶妾身吗?要妾身说,你不能。”褚姬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柔,但说出的话却锋利无比,“你是太子,但仅仅是太子。只要大王一句话,你就不是太子。所以你娶不了我,既然你不能,就不该阻止我嫁给他人。”
太子偃几欲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褚姬的话让他无力反驳。
没人比他更清楚,他的父亲赵王看重名声,是绝不会同意他娶褚姬。要是太子偃敢提出这件事,反对的不仅是赵王,还有一干谏臣。哪些等着他犯错的公子们,只会拍手称快,在心中笑骂他是个蠢货,尤其是公子佾等人。
宫中都知道,赵王其实不喜赵偃这个太子,他更属意公子佾,要不是因为太子偃背后有赵后,及其母国势力的撑腰,以赵偃的才能绝不可能坐稳太子之位。
太子偃无法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力,也无法辜负母亲赵后的殷殷期盼,可是望着褚姬如玉的面庞,心中生出阵阵痛意,他同样也无法割舍褚姬。
在美人和权力的抉择中,他左右为难、分外痛苦,险些站不稳身子。
褚姬伸出柔白的玉手,一手扶住太子偃的胳膊,一手试图抚平他皱成“川”字的眉心,她轻轻地说:“太子不必难过,如果换作我是的话,我绝不会犹豫,绝不会放弃王位选择一个女人。这世上再美的女人,也比不上权力分毫。美人容颜易逝,可江山和权力却不会老去。”
“不是的,不是的褚姬,”太子偃反手握住褚姬的手,柔滑如缎的触感让他心神一震,心里的话不自觉说了出来,“在我心中,你同赵国的江山一样重要。褚姬你等等我,不要嫁给他人,等我当上赵王,我定会将你接到王宫封为夫人,享无边荣华富贵。”
褚姬没有回应,而是娇笑着靠在太子偃怀里,隔着华丽的衣袍,她能听到胸膛发出的剧烈心跳声,那仿佛是少年勃勃而生的爱意,一下又一下,叩击着她沉静如水的心。
有那么一瞬间,褚姬相信眼前这个金尊玉贵的少年,是真的爱她。
可那终归只是瞬间,最后她闭上眼睛,冷冷地说:“妾身不要漂亮的承诺,只要能握在手里的东西。若是日后太子您当上赵王,还非褚姬不可,妾身愿意相随。”
“褚姬我答应你!等我当上赵王,你就是王后,我们的孩子就是太子!”
然而就是这句看似戏言的承诺,在八年后竟得以实现。以倡优之身成一国之后的褚姬,为赵国的历史写下了腥风血雨、荒唐至极的又一段,同时二人所生的儿子赵迁,在成为赵王之后亲小人、远贤臣,彻底葬送掉赵国的江山,徒留燕赵遗恨。
当然这些都是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