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让尘从内门禁制出现就本能地觉出了不妙,可不等他做出下一步反应,耳畔就炸开一样出现了各种哀嚎,惨啸,笑声,祈求声......
这声音,他已很熟了。
自他从剑中苏醒,这声音如如附骨之疽,死死纠缠着他。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将他拖入彻底的黑暗,只余下想要杀戮、破坏的本能。
原本,他以为这是被剑中吸收的邪灵影响。直到恢复记忆身份,才知并非完全如此。
暗黑中,穿着赤玄色上衍弟子服的青年面无表情的用力推开一个巨大的棺椁。
棺板落地的瞬间门,似激发了什么禁制,金色的阵纹犹如水波一样层层推进,却又在靠近他后疑惑地停下,似乎觉着这个应该被关回去的人有些货不对板。
月光顺着穹顶被打碎的一线缝隙落下,恰好落在坐着的青年脸上。他的眼角,有血色的纹路一寸寸缩短,最终凝为眼角一粒鲜红的朱砂痣。
谢让尘盯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大殿,骤然知道,为何内门的禁制让他感到不安与不妙。
因为,里面多了一道不应有的阵法。
“移花接木聚魂阵,谢师兄,是不是觉着很熟悉?”
大殿外,传来一声笑。
这自是熟的。
青年的眉眼掠过一丝冷意。
万年前,他自创此阵,引魔神进入阵中,然后将魔神的元神与自己的互换,以此用不垢灵体将对方囚禁。
这是他绘过最难,也是最厉害的一个阵,并在绘制中,一秒顿悟,彻底掌控时空道纹,短暂地迈入过所谓“神君”的境界。
再然后,他的记忆就有些不太清晰了,大抵是拼着最后一丝清明,在邪魔的身躯里自爆元神,被掌教师兄及时抢救了下来。
万万想不到,有一天,他竟会被人暗算,把他和魔神的元神再一次调换。
谢让尘冷着脸从棺材里站起来,拂过一层层阵纹,在这些金色纹路警惕的穷追不舍下,推开了这扇封尘了万年的门。
“不要喊我师兄。”
谢让尘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团人形黑雾,“在正式与邪魔宣战之前,掌教便说过,来去自由。”
有激战到最后的,有以身封魔的,有同归于尽的,也有早早离去的。离开宗门,独善其身是趋利避害的本能,并没有什么值得指责。但利用同门,让他们剩下的灵都无法安息,甚至以上衍弟子的身份,做尽恶事,这便不能忍。
点点金芒在上衍死地中不断地亮起,似乎知晓了同门的背叛,一部分朝着这里聚集,一部分却原地不动。
原地不动的,大多是以身封魔的不垢灵体。
纯净的不垢灵体很稀少,可带一部分血脉的,却能找出许多。后人传闻中以不垢灵体封魔的残暴历史,其实参与者全是自愿。
自愿放弃身躯,放弃大道,献祭身体为魔躯,然后看着元神在时光中一点点泯灭,直至化为承载着记忆与遗憾的灵体,却还在身躯之前值守,充当最后一重封印。
“或许,我应该喊你,玄虚子?”
谢让尘看着眼前似灵似魂,充满着邪恶气息的黑影,忽然补充。
玄虚子,魔道第一宗玄虚宗的创建者,是带领魔道一度走向昌盛的魔尊。而他还有一个身份,一位因研究融合邪魔之力而堕魔的上衍仙尊。
起初,谢让尘以为符言就是那位不怎么熟的灵眼师弟,可在对方身份泄露,遮掩的“天机”出现裂隙后,他骤然反应过来,那位师弟受困于灵眼,又怎么会对魔道都失传的培育与利用邪魔的这些秘技如此了解?
“不错。”
黑影傲然笑道,“符言早在你封魔之前就已丧身邪魔之手。彼时我飞升失败,便直接夺舍于他。而后,在两界分开后,自上衍通道离去。”
“难怪昆仑祖师说,整个上衍翻不出一个活人。”
谢让尘叹了口气。
曾经身为上衍仙尊的玄虚子,熟知上衍禁制,又占据了上衍弟子的身躯,大概率并未参加最后的决战,而是在战后混了进来。
“可惜他飞升太早。”
玄虚子有些惋惜。
这个他,指的是昆仑祖师。
拥有灵眼的修士,在学会控制之前,身体的损耗极为严重,玄虚子抵达西海神墟后就被迫陷入沉睡。好不容易修养好,昆仑祖师正好飞升,错过了给自己“换”身体的机会。
这万年来,他睡睡醒醒,甚至为了延长清醒的时间门,不得不分出一半神魂禁足在藏经阁中。可即便如此,他也在日复一日地衰弱,直至百年前再一次苏醒,发现无法支撑下一个百年,只能匆匆加快计划。
好在,一直藏在西海神墟的主元神,并没有闲着。
“你以移花接木聚魂阵将我换回我的身体,是为了更容易夺舍?”
谢让尘微微蹙眉,“不,你不仅是为了夺舍。”
只为回来夺舍,根本不必要打开天望山的“门”,亦无需发展信徒。
就算是为了诱他与魔神再换一次,好增加夺舍这具身躯的成功率,也不必如此麻烦。
“飞升算什么。”
黑影傲然道,“到了仙界,莫非就能高枕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