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娘亲去世的消息,是于凉凉来山庄第八年,第一次收到家里的回信。
原本是惊喜而忐忑的。
拆开信封后,满篇却是兄长对她的叱责。
原来她逃婚后,未婚夫潘家少爷视为奇耻大辱,无论家中如何示好赔罪都不为所动,甚至利用自己与朝中官员沾亲带故的权势,一意打压。
父亲疲于奔波,命丧于置货途中,娘亲在听闻她与陌生男子私奔,又得知父亲坠海而亡的消息,中风瘫痪,这几年来都卧病在床。
直至日前临终,才提及于凉凉的名字。
到底是最疼爱她的娘亲,气也气了,家败也败了,末了,还是担心她过得如何。
前几日,娘亲去世,念在兄妹一场,对她原本决意断绝往来的兄长这才寄来书信,让她回乡吊唁。
父兄以及娘亲为了这桩婚事费了很大心力,于凉凉是知道的,所以每次寄出书信,总是会在屋内担心踌躇好几日他们的回信。
知道他们的愤怒,也害怕他们的愤怒。
她也想过回乡看望。
可黎疏不会跟她回去,他杀手的身份也不会为家里所接受,而当亲人问起,她又如何告诉他们,至今她毫无名分,连妾室都不如。
她不在乎。
她的家人,会在乎。
这几年,她在山庄里,一而再再而三克制自己的思乡之情,直至如今,却是永别。
屋内渐渐暗下去,屋外丫头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忽然,她觉得,一定是自己看错了,一定是她理解错了。
于是她再次拿起信件。
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一句一句地看。
直至泪流满面。
*
“傻孩子,你一个劲儿盯着我看干什么?”于妈妈正在准备早餐,把煎蛋放在桌面上,回过头就看见于凉凉穿着睡衣,站在自己的卧室门口,直勾勾盯着她。
用围裙擦了擦手。
……看得人毛毛的。
“妈妈。”于凉凉轻声喊。
“叫我干什么?”于妈妈纳闷。
于凉凉没有说话,而是上前伸手抱住她的腰。
哎,撒娇。
偶尔于凉凉就会来这么一次撒娇,显出对于妈妈的眷恋,这么大人,还跟小孩子似的。
于妈妈立刻笑了,拍拍她的头:“还没睡醒吗?傻孩子。”
于凉凉再次蹭了蹭她。
像个黏人的小动物。
于妈妈倒是很开心,有女儿是很好的。
虽然性格稍显内向,不过很乖,从来不跟父母生气或较劲,时不时会这么来黏一下,也让父母也觉得自己是被儿女喜欢和看重的。
反正于妈妈自己的少女时期是没这么会撒娇,让人疼的。
她觉得自己女儿虽然不算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漂亮的大美女,不过相处久了,绝对舒服。
对于有帅气男生追逐于凉凉,于妈妈表示:眼光不错。
*
没有谁是有长远眼光的。
包括于凉凉,也没有想过自己一时冲动下的逃婚,会让自己的家落得如此下场。
如果不是兄长苦苦支撑,几近家破人亡。
而此时,黎疏却要纳妾。
刘芳花的表妹丽绢在山上住了五天。
还未成亲的丽娟在山坡上跟人打情骂俏,被原本的夫家退亲,村里人对她指指点点,便一气之下来投奔刘大娘。
刘大娘曾让人写信回丽绢家,说自己过得如何好,丽绢父亲瞧不起刘大娘,只当她自卖自夸,丽绢一来才知道,刘大娘并没有撒谎。
这么大的山庄,这许多下人,全是刘大娘和刘芳花掌管,而刘大娘和刘芳花穿金戴银,前拥后戴,俨然是富贵人家的主母。
她动了心思,想给黎疏作妾。
刘大娘其实也有想法。
刘芳花跟黎疏成亲许久,未有一儿半女,以前还期望着,刘芳花能够得到黎疏的宠爱,现在看来不仅不行,刘芳花久被冷落,都已怨恨上黎疏。
而山庄里还有个于凉凉,刘大娘总是担心,让她抢得先机,生下长子。
丽绢能够嫁给黎疏那也是好的。
一来,可以帮刘芳花笼络住黎疏的心;二来,到底是自家人,自家人当然比外人好;三来,要是丽绢真的有孕了,也许还可以让她过继给刘芳花。
等到丽绢正式向刘大娘提,刘大娘才端着说了些关于黎疏的话,算是尽姨娘的心意,简而言之,黎疏虽不滥情,却对女人不感兴趣。
丽绢当时已经猜到不少。
如若感兴趣,怎么会到现在还无子嗣?每日不过练剑,都见不着人影,压根不能指望着他像别的男人那样,嘘寒问暖,交颈画眉。
丽绢年轻气盛,心底也有着算盘,在她眼里,刘大娘市侩,刘芳花呆笨,于凉凉更是无足轻重——怎么还有女人不要名分跟着男人,脑袋被驴踢了?
自己在家乡的名声已经败坏,未必能找到比黎疏更好的对象,更何况,她对男人有一套,未必是她们能懂的……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黎疏对她不感兴趣,她也衣食不愁,远比嫁给山间猎户或佃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