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法国回来的那一天, 路溪宁拖着大大的行李箱敲开了家的门。
开门的是他, 穿着深灰色的衬衫,戴了副黑框眼镜, 面上还有几分困顿,看到她, 他好像吃了一惊, 皱着眉问, “你怎么回来了?”
好像也就是这时,路溪宁才突然想起, 自己群发了要回国的消息,却唯独没有通知他。三年前她将他的号码背得滚瓜烂熟,手机里压根没存他的号码。
现在想想, 是什么来着, 138开头还是691结尾?
忘记了。
路溪宁笑笑, 勾起的唇角是风情万种的味道,她主动, 而又热情地环上方雎的腰,说, “小雎鸠, 我学成归国了。”
他的身体僵了僵。
到底还是,生疏了。
她自顾自的拖着行李就进了屋,脱掉高跟鞋,咯咯笑着就赤脚跑进他的卧室,与他的沉默相比, 她显得格外活泼,“小雎鸠,你怎么还挂着这幅画?”
方雎刚进卧室,就听见她得意的声音:“我在法国又画了好多幅呢,你要是想要,我送给你啊。”
路溪宁盘腿坐在床上,她穿着很活泼的运动服,头发却烫成了成熟的大波浪,抬眼看他时,依然与几年前一样,眼眸是清的,带几分天真的笑意,单纯而孩子气。
方雎却觉得她变得太多了。
“小雎鸠,我住在你这里好不好?家里只有桂嫂,都没有人陪我说说话,妈妈说,让我们年底前结婚,自从大哥去了西班牙以后,她就一直想再有个外孙呢。”
她拉了拉他的衣衫,用撒娇的语气同他说话。
那感觉熟悉得甚至要溢出来了,让方雎一时辨不清现实与梦。
他淡淡地瞥了眼墙上的向日葵画,冷静下来后心里竟没有半分波动,连声音也平常得可怕:“路溪宁,我们不会结婚的。”
“别开玩笑了。”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晃了晃手,“你瞧,订婚戒指还在我手上呢。”
“我们已经分手了。”
“小雎鸠......”
“别这样叫。”他打断她,“你说过的,名字是亲近的人叫的。我们三年前就分手了不是吗?”
“我们是分手了。”她从床上下来,脸上依旧是漂亮的笑容,“但我们还是要结婚的。”
她挺直了背脊走路,看上去就像一只优雅高傲的白天鹅,“情侣和夫妻,小雎鸠,你说,哪一个亲近?”
哪个亲近?方雎怔怔然看着她,竟不知该如何说话。
路溪宁和方雎,人人都觉得他们应该亲近。
哪怕没有爱情。
[二]
路溪宁是一个灾难。
这是大院里除方雎之外所有男孩子的心声。
小姑娘刚搬进军区大院的时候,还是个奶娃娃,扎着羊角辫,报了个半人高的毛绒熊,蹦蹦跳跳,笑容分外灿烂,她细声细气地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路溪宁。以后我要和你们一起玩。”
她用的是“要”,而不是“想”,似乎笃定了不会遭到拒绝,确实,当时还在玩泥巴的男孩子们立马点头如捣蒜,一个个被她人蓄无害的外表逼得七荤八素。
只有方雎是例外。他皱眉想了想,老半天才认真地拒绝:“不行。”
小姑娘生平第一次被反对,愣了愣,问:“为什么?”
“女孩子,麻烦。”
彼时年纪还小的方雎表情肃穆,义正言辞地解释,让围在他身旁的男孩子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没过多少日子,他们就深深觉得,方雎说的简直太对了,当领头的和当小弟的文化程度果然不一样。
路溪宁这小姑娘,绝对称得上是一个移动炸弹。带着他们上树掏鸟蛋,下河捉蝌蚪,时不时还举个弹弓祸害别人家窗户。被大人捉住了,就露出泫然若泣,异常无辜的表情,绝对不会有人相信她是主谋。
最过分的是,当他们被各自的老爸拎回去去骂时,她还在身后十分担忧地喊:“叔叔,他们不是故意的,别打他们好么?”那声音,要多做作有多做作。
大院里的男孩敢怒不敢言,日复一日活在混世魔王的压迫下,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摧残。
所以说,路溪宁对于他们,绝对算的上是一个灾难。
至于方雎为什么不这样觉得,是因为——
在方雎心里,路溪宁是一个劫难。
很小的时候,她就会在离楼房两米远的窗户下大喊,“方雎哥哥——方雎哥哥——”
还在玩游戏的方雎接收到老妈警告的眼神,迫不得已,下楼去接小姑娘上来,一边问她:“你又是来干什么的?”
“我来,找你玩。”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回答,让方雎忍不住加快脚步。
她却不满了,虎着脸,“小雎鸠,你要走慢一点。”
——人前人后迥然不同的态度。
路溪宁最厉害的不是她睚眦必报的记仇心里,而是她不光睚眦必报,还特别有耐心。
自从那次方雎嫌弃她之后,她就能做到天天都来找他,但什么也不做,自顾自一个人玩,不让他玩游戏,写作业。只能看着她扒拉那只熊,或者,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