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要不先休息吧,明天还要去书院呢。”沈家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往县城来,另一头县城里陈家少爷却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陈景今年二十八,除了从小陪在书童寿儿还习惯叫他少爷,外边谁见了也得叫声举人老爷。就是亲近之人大多也是二爷、陈爷的尊着,像今天晚上这般被人挤兑又挤兑的滋味,可是好久没尝过了。
“还睡,你睡得着啊。”陈景吃晚饭的时候脸色就黑漆麻乌看不得,到了这会儿该睡觉的时辰了,那脸色也还是绿的。一听寿儿还敢让自己睡觉,立马毛就炸了。
“平时家里就属你鬼主意多,话也多。天天把上上下下都哄得高兴,今天怎么不说话了。看着我被我娘挤兑成那样连个屁都不敢放,还说什么一辈子跟着我伺候我,就这么伺候的啊。”
陈景越说越生气,看着身边一脸无辜的寿儿,原本平时话不算多的人也难得的多抱怨了几句,“原以为躲出去庙里这么久,回来那事就算完了,可如今瞧这架势怕不是躲不过去?”
“少爷,要我说您压根就不用躲。”今天的事府里上下就怕陈景避而不谈,只要愿意提及哪怕眼下还是不同意的态度那也是好的。
“咱们前头大奶奶再是个谪仙样的人物,到底是先您一步走了。老话说得实在,顾死的不还要顾活的嘛,您要是能想通些往前走一步,怎么都比如今要好。”
寿儿说起死了有些年头的柳氏,心里其实半点涟漪都没有。柳氏娘家说起来也算是世代的耕读人家,他家嫡支老爷在京城还有官职在身,柳氏算是旁支,但在府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当初府里能求娶到柳家姑娘在荆湖县城里可是顶露脸的一件事。
柳氏嫁过来之后夫妻二人感情不错,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才过了两年好日子,柳氏就在生孩子这个关口上没能迈过来,生下府里的大小姐之后就撒手走了。
柳氏去世那会儿寿儿还小,再加上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寿儿只觉得府里确实就是缺个能主事的新少奶奶,前边那位再好那也只剩个牌位了。
“往前走,说得容易啊,真要迈出这一步谈何容易。”陈景换了亵衣也不愿往床上去,随意的靠在凉席躺椅上纳凉,手还有一下没一下的磕在额头上,一副为难的模样。
要说柳氏,她一眨眼也走了有八年了。当年两人之间再深的感情也抵不过时间的消磨。那门亲事和柳氏他都是很满意的,柳氏刚走的头两年他也想过是不是这辈子就干脆带着女儿就这么过下去算了。
不过后来时间一长,难过的心绪总有不难过的一天。当初两人之间和美甜蜜的回忆也总有褪色的时候,等到所有的记忆都真的成了过去,当初那样的想法也就慢慢淡了。
可是独身一人一辈子的念头没了,再找一个他也不想真跟家里人说的那样随意,甚至在他心里若是再成亲,就必须要比之前娶柳氏更加慎重三分。
“这有什么难的,您如今可是举人老爷,想跟咱家攀亲的人家别说是县城,就是府城也有不少。少爷您是没心思往外边瞧瞧,要不然到处都是好人家。”
寿儿是从小跟在陈景身边伺候的书童,可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么多年跟着陈景耳融目染的,书卷气没沾染多少,反而在俗务世情上边数他最机灵。在他看来自家主子往后肯定会有大出息,前头柳氏大奶奶又只留下了一个闺女,如今自家主子就是还没主儿的香饽饽,谁不想要啊。
陈景扭头看着跟前一脸精明,但分明眼睛里又还透着懵懂无知的寿儿,原本还不怎么样的心情被他这么一搅和反而还没之前那么闷了。
“傻小子,一肚子精明光精明在脸上有什么用。”陈景伸手在寿儿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爷要是真只计较你说的那些芝麻绿豆事,新奶奶早八百年就给你小子找来了。”
陈景是个读书人,但也不是那等迂腐不开化的读书人,娶妻回家在他心里从来不止是为了继后香灯或是给家里找个能管事的主母。尤其如今要找的还是继妻,继室哪怕也是明媒正娶,可在这世道里就是天生比前边原配矮了一头。
陈景不愿委屈别人也不愿委屈自己,他用不着再给自己找个多显赫的岳家,他就想找个能与自己一条心,能把话过到一起去的女子为妻,就好了。
陈景敲打完书童,就自顾自的起身往里间睡觉去了,只留下寿儿站在外边噘着嘴还有些不服气的嘀咕,“还早八百年给我找新奶奶,新奶奶的毛咱都没瞧见一根呢。”
到底是新奶奶还是旧奶奶,这事说过也就罢了,第二天一早主仆二人在家随便吃了两口便早早的出门往城外书院那头去。
陈景早年间在湖阳书院读了好些年头的书,哪怕后来中了举也还是时常回来找老师们探讨探讨文章,顺便再跟还在读书的这些秀才学生们交流交流心得。
湖阳书院算是荆湖县城并周边几个县城里名气最大的书院,就是府城也有好些人家愿意把孩子送到书院来读书。书院建在半山腰上,上山的路早就被历年从书院考出去的举人进士们修得很好,一路上山都顺畅得很。
只不过世上的事就是一个巧字最难说得清,陈家的马车离书院大门口也就十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