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地笑了笑,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习惯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来,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散发着淡淡皂角气息的手帕,“对了,那个……手帕我洗过了,还给你。那天……谢谢你。”
这时,他已经卸下了防备,目光清明,声音温润,带着让人很难拒绝的真诚。
白茜羽本想说不用还了,但想想在这个时代未免会给人其他联想,刚要开口说话,就听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声:“顾学长!”
顾时铭下意识往那边望去,看到一个女孩子噔噔噔地跑了过来,下意识对白茜羽说道,“啊,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学妹……”
白茜羽没想到自己还会见到殷小芝。
她穿一套大方的文明新装,套着件厚实的高领毛衣,脚上白色线袜配一双黑绒薄底鞋,头发留长了些,乖巧地垂在肩膀上,配上她那白净的面孔,朴素中又有几分女孩子的朝气。
虽然衣服的款式、材质、审美都远远比不上第一次见面时的档次,但比起在霞飞路那个小楼里,她看起来似乎更活泼了些……看来与傅少泽分手的事情并没有给她太大的打击。
“我先走了,有消息的话通知我。”白茜羽收回了视线,与顾时铭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傍晚的天色有些暗了,刚刚跑过来的殷小芝只来得及看到她转身离去时的侧脸。
薄暮时刻,柔和的影子落在秀美绝伦的脸上,熟悉而又带着陌生感,让她很强烈地意识到“这个人我见过”……可是看着那个女人离去的背影,乌黑而浓密的长卷发,柔软的深紫色丝绸洋裙,在黄昏中泛着一层莹莹的丝光……
大概……是曾经上过《玲珑》杂志的哪个名媛小姐吧?殷小芝心里想,她应该没有认识过这么打扮摩登精致的上流人物,光是个背影,就能看得出来是那种出身高贵的千金大小姐。
以前与傅少泽在一块儿的时候,他虽然也常带着她出入各种高级的大饭店,但却从没有将她介绍给自己朋友的意思。学校里虽也不乏家世不凡的女孩子,但比起那种真正世家门阀培养出来的千金,还是差得不是一分半分。
想到这里,她有些好奇地问顾时铭,“学长,刚才那位小姐是谁呀?”
她知道顾时铭不仅仅负责校内的文学社,在校外更是有着大把的人脉,报界、文学界都有认识的人,论文章、论资历、论声望,在年轻人中也算是佼佼者了,这样的翘楚人物能结识上流社会的人也不足为奇。
但殷小芝并没有因此就感到自卑,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潜意识里,和傅少泽交往的那一段经历给了她很大的底气——连傅家的大少爷都爱上过她,而且他还说过,她是他所见过最特别的女孩子……所以,她应该是不比那些光有一张脸蛋的摩登女子差的。
而且,她了解顾学长,他不喜欢那些浮华的生活,他喜欢文学,有追求有抱负,脚踏实地,是生活中看得见摸得着的人……这也正是她喜欢顾时铭的原因。
至于她曾经与天之骄子的“故事”,就仅仅只是故事而已,浮在天上的玻璃楼阁而已,她觉得那就像是一场梦,梦醒了虽然会痛,可是过上一段时间,也不怎么记得了。
那些过去,已经被她忘得干干净净了。
“一个朋友。”顾时铭含糊地说,将手帕塞回口袋里,“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写了一首小诗,等不及明天了,我听冯惠说你来玉兰女校参加校庆了,所以就想着来找你了……没想到来晚了,校庆结束了,还以为只能等明天了……”殷小芝垂着眼递给他本子,脸颊有些泛红,“幸好,你还在。”
顾时铭接过本子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写得是不错,辞藻很美,可时局如此艰难,我们也不可只关注眼前的风花雪月,也要着眼于家国危难,民族荣辱。”
殷小芝怔了怔,这番话以前顾时铭也在文学社说过,但那个时候说起来的语气是比较随意的,可此时他说起来的语气和神态,却好像深受触动,有感而发似的。
而且,以往就算他建议她多关注关注时势,却也会先认真地夸赞她的作品,指出几个用词的问题,有来有回地讨论几句的……可今天,却一句也没有了。
此时,她也只能掩下心头失落,说道:“是,学长,我会多试着写写别的题材的。”
天色暗了下来,顾时铭低头看了看表,“走吧,我送你回去,天色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回去不安全。最近治安乱,以后不要这个时候出门了。”
殷小芝连忙说“好”,可是即便此刻与顾时铭并肩行走在街道上,这样往日令她感到温馨的场景,此时她却完全感受不到了。
顾学长刚才和那个人,说了些什么呢?
这个念头不可遏制地升起,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中出现的是那个神秘的女人离去时的画面,一遍遍地在她眼前放映,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都很慢,挥之不去。
她有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却不知道是从何而来,一颗心七上八下,无数纷杂的念头涌了上来,令她完全不能集中注意力……是因为这个女人吗?是谁?她是谁?她不停地问着自己,耳边仿佛响起无数的呓语。
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