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问题?”老赵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
姜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不是个下属对领导的态度,但是她很多时候都非常被动,就像人在海边游泳时碰上离岸流,如果她拼命扑腾,只会体力尽失最后溺死,但是如果她顺着海水流向飘浮,保存体力等待救援,尚存一线生机。有时候自救,并不表现为主动。
“如果赵律师你愿意说,我洗耳恭听。”姜炎平静地说。
要说一路走来,姜炎有什么令老赵格外刮目相看的地方,那就是她情绪稳定,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冲动热血乃至一腔义愤都是正常的,可她总是很平静。老赵大多数时候并不知道姜炎当时是否真的沉稳冷静,但姜炎会让人感觉她是沉稳冷静的。
这脾气,跟徐映松一模一样。难怪,当时白律师推荐了她。
二月底的太阳,透过窗户射进会议室,有些刺眼,老赵恍惚地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时间来到了2023年,他犹豫良久,对着一旁的孙啸飞说:“你留在会议室。”
孙啸飞明显不情不愿,但还是照做了。
“走。”老赵一扭头,示意姜炎跟他走出去,姜炎不明所以,跟了出去。
两个人并肩走到外面空旷的广场上,远处是进进出出的货车,周围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徐律师去世的事情,我一直都没跟你提过,我知道你一直都留心这件事,”老赵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香烟,但他没有立刻点燃,夹在手上,继续说:“但现在有一点很明显,他是被谋杀的,不是意外死亡的,凶手已经基本确定了。这个案子不需要你操心,你清楚就好。”
姜炎点点头,回了个:“嗯。”
“这是你第一次出来实际做尽调,别的我也没什么好教你的,你就记住两件事,第一,某些重要的事情,不要在对方主场里做。比如你纸上写的,以及我们现在聊天。你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有监控,有窃听。这些东西落到对方那里,你想查的东西,可能就真查不出来了。”
老赵顿了一下,才说:“第二,每天检查好自己的东西,千万别多了,尤其别多了钱,否则就算你什么都没做,你也说不清楚了。这种小伎俩是很容易毁掉你尽调公正性的。”
“明白。”姜炎认真回答道。
虽然是常识,老赵教了总比没教的好。
“换你来说说,你现在怎么看愿见这个项目?”老赵点燃了烟,但风有些大,火星子很快吹灭了,但老赵还是点燃了香烟。
由于姜炎站在上风向,烟味儿并不太大,她没有太反感,就顺着问题回答:“第一,看得出来蒋总自始至终都很抗拒并购,但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同意我们来尽调;第二,这个项目财务有问题,但是问题到什么程度,你得问问邓总;第三,李玉城教授在这中间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并购失败,杨总打算怎么处理。这三点是我的疑问,也是我对这个项目的看法。”
老赵叼着烟,眼神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来了一阵大风,直接就把他的烟给吹灭了,他把烟屁股夹在食指和中指间,说:“小姜,做尽调嘛,没有哪个项目没问题,都是很多问题,风险大不大,大到什么程度,这是个技术活,不是法官敲锤子。”
“那我现在有问题想问了!”姜炎说。
“问!”
“杨总通过乘黄并购愿见的目的是什么?”姜炎问。
老赵一时之间有种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小姜其实离最后的答案已经很接近了,但是到底该不该对姜炎和盘托出呢?更何况,老赵一直觉得,自己甚至都未能窥探到事情的全貌。
“这个问题,有机会,你自己当面问杨总吧!”老赵想了又想,最后还是选择三缄其口。
姜炎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失望,本以为叫她出来,会说些有用的事情,到头来还是跟她打马虎眼,她索性转身就走。
老赵突然叫住了她,质问道:“你跟周律师之间,怎么回事?”
姜炎没料到老赵来这一出,站在原地,不悦地回了一句:“没怎么回事!”
“你还年轻,多吃几盘好菜。”老赵叮嘱了一句,他知道自己这话说了也白说,但作为年长她十余岁的前辈,能说的都言尽于此。
“你年纪大,多喝点好酒。”这是姜炎第一次毫不留情地硬怼老赵,她听得出老赵的弦外之音。
姜炎不耐烦地走了,她感念老赵给与的机会,但是对老赵这个上司最大的怨言,就是老赵天天把事情藏着掖着还要当甩手掌柜,她没法奢求老赵像周秉文那样悉心教她,但是老赵还要用孙啸飞这种人来给她添堵,以至于姜炎对老赵的不满情绪与日俱增。
老赵有些意外,他明显发现到,姜炎不一样了,不是那个外柔内刚的女孩子,而是有一种女杀手的凛冽感。
他想,自己或许并没有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