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后，姜炎回到套房里，把上午已经录音并且自动生成文字稿的文件调出来，一边两倍速回放录音，同时整理会议纪要，还要大部分时候双方说话速度并不快，Gerhard和Harry这些老家伙说话速度甚至比较慢，听得出来，他们都是一边想一边说，字斟句酌。
姜炎逐渐在写会议纪要的过程中，试图梳理出来Gerhard的谈判思路，Gerhard询问的方式总是抛出一些很细节的问题，看起来不重要又有些敏感，而对方的反应，大多对于这类问题顾左右而言他，反倒是一直跟对方打哈哈的Hasler，会撩起他们更加正面的一些回答。
到下午两点左右，姜炎如期把上午的会议纪要发到Gerhard的邮箱里，顺道抄送给了周秉文和Hasler等人，周秉文邮件回复了两个单词“NiceJob”，Hasler回复了“Get”，而过了二十分钟，姜炎在走向会议室的路上，才看见Gerhard的回复，他给姜炎的会议纪要做了很细致的批注，细到用某个词组更能符合会议表述情况还在批注中予以解释，就像是大学老师改论文那般。
姜炎走进会议室前，站在门前不远处，单独给Gerhard邮件回复致以诚挚答谢，并对上午自己的冒失表示歉意，希望Gerhard能在接下来的工作中予以更多指导。
以Gerhard每小时6000美金的工作计费来说，这二十分钟的批改，就等于姜炎免费获得价值2000美金的法律意见指导，是老板们要花真金白银才能购买到的Gerhard服务。
普通人会觉得律师改个合同都是抱着键盘就干，似乎不费什么事情，可是很少有人想过，律师们在改合同之前，读了多少书辛苦跑了多少公司积攒下足以解决这件事的经验。
同行之间，就更应该对别人无偿的悉心指导心怀敬意，对或不对另当别论，谁会闲着没事浪费时间呢？
邮件发完，姜炎走进了那个依旧保持着低气压的会议室，Gerhard只是漠然地瞥了姜炎一眼，然后当做她不存在一样，言简意赅地宣布会议开始，姜炎看见会议桌上多了两台打印机，看来下午是要动真格的了。
鉴于今天非正式会面的特殊性质，所以姜炎整理的会议纪要并没有给对方过目，只是成了自己项目组的内部文件。
Gerhard这回带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看着对面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单刀直入道：“既然今天上午我们就敏感事项向我们披露进一步资料的事情已经达成共识，那么我们就开始谈细节，下午开始会议性质转变为正式会谈，我方和贵司请均做好会议纪要，以便于会谈后进行信息核对，并对达成共识的部分进行签署，该签署视为对共识的认可与执行授权，贵司是否清楚并同意？”
“OK，我将作为本司的授权代表对会议纪要进行签署，同时我方希望在本周会议结束后，共同起草并签署备忘录，以确认本次会议成果，如果备忘录未能成功签署，视为本次会谈未能达成有进展性共识，双方将择期进行对项目推进交换意见。”对面的副董事长Harry一本正经地予以回应。
他话音刚落，与会各方鼓掌，姜炎也跟着鼓掌起来，不得不说，西方国家在正式的商务谈判上仪式感做足了，比起国内企业家偏向唠家常和报菜名一样的商务会谈，显得更有秩序感。
对面的法总Daniel直接掏出来一叠文件，给与会各方每人发了一份，并说：“好的，现在开始保密协议签署，所有与会人员请出示自己的身份证件，并在保密协议上进行姓名签署。”
姜炎想也没多想，拔开笔帽扫视着保密协议，正准备签，在国内大部分时候甚至看都不看就直接签署，毕竟都是些大同小异的条款，
Gerhard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大家都放下笔，姜炎有些疑惑，但她此时如同林黛玉刚入贾府一样，不再做出头鸟，而是有样学样。
“我认为，协议需要调整，我不同意第七条，贵司存在商业秘密泄露的合理怀疑就可以随时要求项目谈判中止，这是对我方在本次项目中的付出极度不尊重。”Gerhard用笔圈出了第七条，将协议推回去。
就在法总Daniel想要解释什么，姜炎身边的Hasler带着有些吊儿郎当的口吻说道：“亲爱的Daniel，你总不会希望，等会谈判我拿着这条来跟你交换另外重要事项的让步吧，多无足轻重的一件事，我想Harry不会喜欢看到这种场面。”说完，他还故作戏谑地耸了耸肩。
“OK，现在改！”Daniel直接投降，然后把协议丢给一旁的Her让他去改，Her带着老花镜在电脑上吭哧吭哧改完后，当场打印出来给Gerhard确认，然后Gerhard才领着大家一起把保密协议签署了。
姜炎盖上笔帽时，心里敬佩又无奈地想，这要是在国内，锱铢必较成这样，得被那些土大款老板给哔哔叨烦死，谈项目永远是一副律师你别碍着我赚钱的康庄大道，出事了就是这帮鬼律师屁用没有当初怎么不认真跟对方计较清楚。
好赖这锅都是律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