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炎兴奋地说:“你还别说,我爸看人可准了,哪些家属有可能医闹不好搞,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随便聊两句,他就知道该怎么跟家属说坏消息。我爸从医这么多年,没有摆不平的患者家属,他比医事科主任都厉害!”
“那你可要好好跟你爸爸学学,这门技术学到家,在律师行业你横扫天下。看菜下碟,察言观色。”周秉文颇为感慨地说。
“那我努努力,姜是老的辣,老姜的女儿,必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更辣!”姜炎一脸骄傲。
看不出来,姜炎私底下这么可爱。
“你为什么想当律师?”周秉文继续吃饭,顺嘴问,几乎所有老律师,都会在某个时刻问他熟悉的新律师这个问题。
“我家一家子医生,医生呢,靠自己吃饭不求人,唯独是怕,医闹!我觉得我能保护爸爸最好的方式,自然是万一他碰上蛮不讲理的患者时,爸爸不用委曲求全。医生有医生行使职责的边界,只要不是故意过失,就不应该被过分苛责。”姜炎说得义薄云天,大有一种要保护爸爸的豪迈感。
这个理由,听起来够新鲜有趣。
快乐长大的孩子有很多,但是像姜炎这样被幸福包裹长大的孩子并不多,天生天养的乐观积极,就好像世界从未亏欠过她们。
“真好。”周秉文感叹道。
母亲在他的记忆里,逐渐淡化成一个符号,而父亲则是一个限定纪念品,摆在那里,偶尔能看到,仅此而已。
此时,曲总的电话打来,周秉文起身接电话,走回到老赵办公室那里去接电话,姜炎留下来继续吃饭,吃完饭收拾好垃圾,她放到了后门门口。
夜幕降临,深圳的灯火璀璨,已经失了不少颜色。
她站在落地玻璃前,看着夜景,思绪纷飞。
第一天站在这里看夜景,和今天站在这里看夜景,心境有了很大的变化,那时候总在思考别人的人生境遇,可转念想到自己的时候,姜炎意识到,她还没有想过,未来是什么样的?
如果疫情过去了呢,该做个怎样的律师,继续当授薪,抑或是尝试当法务,挑战一下独立?乃至于,她会要怎样的家庭,以及一眼望得到边的边缘是什么?
人总会在某个时刻,灵窍洞开。
“小趴菜,要不要喝点酒,我把赵律师的香槟拿去冰过,很好喝。”周秉文递过来一杯冒着泡泡的香槟,杯子是姜炎桌上平常用来喝水的咖啡杯。
“老帮菜!赵律师的酒都被你糟蹋完了,回来他一准儿揍你!”姜炎说了句北京话。
周秉文嘴角含笑,小声又宠溺地叫了句:“小趴菜。”
姜炎接过来,喝了一口,甜甜的,有一丝丝酒味,大冬天冰凉沁骨,把她从脑子里混沌无序乱想拉回到了现实,她仰头看着周秉文的侧脸,细腻的绒毛逆光给他雕塑般的轮廓镀上金色柔光,周秉文端着龙舌兰,看着窗外,姜炎低头看着杯子,说:“夜景好好看。”
“你会不会害怕,万一感染新冠肺炎?”周秉文问。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姜炎说得倒是挺轻巧,又或者,她这种轻巧,建立在老姜长年累月给她灌输着医学有太多无能为力的地方。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他仰起头,喝了几口,说:“晚上你睡赵律师的办公室,我去徐律师的办公室躺着,如果冷,你就盖着他的律师袍,晚上早点休息吧!”
“嗯,好的。”姜炎点点头。
两个人肩并肩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夜景,时不时各自喝点酒,背后是全副武装的大白,把出律所的大门守得严严实实,透明玻璃门上贴着“X”型封条。
“你平时不上班的时候,喜欢干什么?”周秉文问。
“听听歌,刷刷剧,我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以前读书的时候,学了几年小提琴,上班之后,很久没有拉了。”姜炎缓缓地说。
“你等一下。”周秉文把酒放在窗台边,然后走到老赵的办公室里,翻箱倒柜了很久之后,背着一个小提琴盒走出来。
“赵律师也会拉琴?”姜炎惊讶地说。
“这是我的琴,我走的时候忘记带走了,一直放在墙柜最下层,”周秉文坐下来,轻轻拨动E弦,明显太久没拉琴弦松动,他竟然在没有定音器的情况下,扭动弦柱,把E弦的松紧调整到i的准确音阶,然后他依次调好A弦、D弦、G弦。
“你拉琴很多年了吧!”姜炎看他,崇拜地说。
“我妈妈是小提琴首席,她教我的。”周秉文此时背着光,微笑着说。
“哇!”姜炎看到周秉文熟练地给琴弦和琴弓擦上松香,空气里弥漫着松香特有的清洌味道,忍不住小声惊叹了起来。
他左手摁在琴弦上,右手持着琴弓,随意拉了几个音,大厅里回荡着流畅的C小调三和弦。
“你有喜欢的曲子吗?”周秉文微微侧着脸,问姜炎。
“梁祝协奏曲。”姜炎不假思索地回答。
周秉文琴弓一动,梁祝的旋律从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指尖流出,缠绵悱恻的引子一出,瞬间牵动了姜炎的情绪,她坐在周秉文的对面,端着香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就像是坐在舞台上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