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安考虑了一下。他原本是想叫“琥珀”、“林音”这种名字的。不过“香蕉”这种奇葩化名确实很难联想到他身上。
“香蕉。你的头盔。”牧师说。
苏明安接过头盔,看到第五张光碟。
——《魔女叙事诗》。
华丽而怪诞风的字体,光碟表面刻着数位魔女的剪影,她们骑着玫瑰环绕的扫帚,肩头饲养着黑猫与白鸽。血色的荆棘环绕着光碟,星光缭绕在魔女们的身边,看上去很有黑暗童话的风味。
不用说,肯定又是一款“温馨治愈”的游戏。
“魔女时代328年。迄今约五百年。”苏明安摩挲着光碟。
已经有过非对称游戏、选项类剧情游戏、养成类游戏、模拟器游戏。这会是什么类型的游戏?
他和诺尔离开拥挤的人潮,走在街巷中。
诺尔说:“不知道最后一个游戏是什么时代,总共就六个游戏。楼月国是622年,蒸汽时代是512年,魔女时代是328年,那么最后一个游戏也许是……”
“千年前。”苏明安缓缓说。
只要玩到最后,也许,千年前的真相就能被揭露。旧神为何离开,神灵又是如何夺权篡位……这些能被揭晓。
苏明安盯着游戏光碟,像要将它盯出朵花。
“苏明安……你看,原来今天是过年啊。我才发现。”诺尔突然说。
苏明安抬头。街巷确实很热闹,有人舞狮,有人在放烟火,一家人坐在街边围着吃团圆饭。让人想起主神世界过年的时候。楼月时代是距今最近的时代,东方文化也是遗留最多的内容。
“……福缘节。”苏明安不禁说。
深重的记忆,让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大雪纷扬的时期。只要遇到相似的气候与节庆,他总是能……唤醒刻在骨子里的既视感。
当年他在风雪中转身,也是这样一场雪。
“是啊,很像。包括路边烤红薯的味道都很像,热粥的香气也很像。”诺尔顺手摸了摸路过小孩的头:“但已经很远了。我们只是旅人。”
即使既视感很强,让人恍惚觉得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熟悉的人影向他跑来。但生死相隔的人们却不会再出现。在世界游戏里,时间的观感被无限地缩短,即使只是相隔几十天,也相当于远离了一整个世纪。
这场在雪中的步行,让苏明安想起凯乌斯塔最初的晨间散步。他是从冬眠中苏醒的学者。路跟在他的身边,提出要反抗神明阵营。
如今,同样是红薯与粥的味道,同样是要反抗神明,同样是一场雪。
却已经截然不同。
“我看那边有猜灯谜,还有糖葫芦,要去玩玩吗?”诺尔指了指街角,那里挂着许多灯笼。
“没时间。抓紧时间打第五游戏吧。”苏明安摇头:“先找李御璇他们碰头,确保环境安全。”
诺尔笑了笑“好吧。”
……
“我们吟咏理想国的史诗。”
“念诵千年前的故事。”
“以此恳切,唤回旧神苏明安之荣名……”
旧神教堂,唱诗班的孩子们正在练习。这座规模甚大的教堂,容纳了许多信仰旧神之人。
山田町一坐在长椅上,望着这些纯白的孩子们。几只白鸽停留在彩窗边,啄着彩窗上的神话传说。
“不知道联合团是什么反应。”路在旁边落座。他的眼眶残留着红色,即使是总是笑着的路,此刻也没有笑容。
“他们,应该是后悔都来不及吧。”山田町一淡淡地说:“苏明安死了,就是因为水岛川空过于强烈的竞争心,这是联合团的引导有问题。如果她能稍微克制一些,就不会这样。苏明安明明不会率先针对她。”
他的手指攥紧,掐出月牙的印子。
虽然三年在玩家们的眼里,只是快进的幻灯片,但他们却能体会到所有发生的事。
——第一玩家死去了,水岛川空是刽子手。
大型团体本就难以维持。即使人们凭借着对未来的期望聚集在一起,也迟早会被有野心的人掌控。各种国籍的人掺杂在一起,一旦矛盾爆发,就是一团散沙。以前能靠“第一玩家”这样的精神领袖,让人们相信——他一定是战无不胜的,他永远能挖掘最深处的剧情,他能击溃任何敌人、完成最完美的通关——现在呢?
灯塔倒塌了。
像是骤然摧毁了全部。
灯塔理论的作用在于此——只要苏明安不死,人类就永远有信心。只要他一直耀眼在聚光灯下,人类就能相信他的胜利。所以,原本岌岌可危的人类群体,才能在最开始的时期保持基本的稳定。
但他一旦倒下。
……沙堡溃散成沙。
即使现在,也依旧有很多人在哭泣。许许多多的玩家慕名而来,来到旧神教堂,想要在这样华美庞大的建筑中,悼念苏明安。
一朵朵干花奉上,包含着各类手工制品、小礼物。光是在长椅上坐一会,山田町一就已经看到了三百多名玩家的进进出出。他们将对于苏明安的哀悼刻在石板上,手里拿着他的黑白相片。
【音容已杳,德泽犹存。】
【精神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