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小雾已经见识过文人之间一口绕耳朵的话,很不想跟着进去,最终双胞胎决定参观书院,而方瑾玉却跟着进入那空旷富有古韵的庐中跪坐。
尚瑾凌已经与虞山居士达成共识,自然这番谈话也不会有剑拔弩张的硝烟味,更多的便是商议接下去将人调任过来推行新政之事。
“高学礼毕竟是宁王手下,贸然将人请过来,必然先得宁王点头,不知道该由谁去请比较好?”杨慎行慢慢开口道。
尚瑾凌端起面前的茶水,没说话,然而水入喉之后却露出惊讶,这水竟有一股清香,还有一点点甜味。他抬起头,只见对面的华夫子正冲着他笑,“甘草所泡,尚公子可放心喝。”
尚瑾凌瞬间笑眯了眼睛,抬手拱了拱,“华夫子费心了,好喝。”
虞山居士看在眼里,说:“老夫修书一封,还请杨大人一同相邀,宁王若深明大义,必然不会多加阻挠。只是高学礼为白身,在雍凉有宁王支持,自可以大展身手,然而云州之地……”
说到这里,杨慎行看了尚瑾凌一眼,“居士放心,来此路上,老夫已经答应尚公子向皇上请命,恢复高学礼举人功名,并以三司条例司,副司使之职以待。”
虞山居士听着微微皱了皱眉,看向尚瑾凌,“三司条例司?”
杨慎行道:“这可是尚公子指定要的,并非老夫之意。”
尚瑾凌笑了笑,轻轻颔首。
虞山居士有些不明白,三司条例司虽然是如今朝堂上炙手可热的地方,但毕竟为了新政而设,本无此职位。高学礼若是想进入朝堂,哪怕在云州府衙担个实权之职都比这个要好。因为一旦杨慎行的新政真走不下去,第一个要被解除的就是三司条例司,那么高学礼就是从哪儿又打哪儿回了。
虞山居士想到的问题,杨慎行自然也早就清楚了,所以才敢答应得那么痛快,未免再掰扯,他说:“那么坐于衙门前的读书人,居士是不是该费心了?”
虞山居士微微冷笑,“杨大人不妨先说一说梁成业如何处置吧。”
新政有解,但是这作恶多端,剥削欺压百姓的知府却是不能妥协,别忘了,书生静坐之中有一条便是将这些贪官污吏绳之以法,就这人所犯下的罪,杀上十次都不为过。
杨慎行再次看向了尚瑾凌,后者慢慢地喝完杯中甘草茶,然后对着华夫子笑道:“学生能否再来一杯?”
华夫子慈爱一笑,“自是可以。”
虞山居士道:“杨大人若是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就请回去吧。”
“云州上下官吏,当以顺律定,请居士放心。”从杨慎行到达云州开始,梁成业的命和新政就悬崖两端,只能留下一个,如今已做出了选择。
至于回京之后如何跟端王交代,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一场谈话,尚瑾凌从头至尾没说什么,而他的面前则多了一份瓜果,一份糕点,一杯香茶,方瑾玉就看着这人百无禁忌地这儿吃一点,那儿用一些,实在看不过去。
尚瑾凌看他脸盘子都要扭曲了,不禁挑眉一问:“怎么,你也想要?”
方瑾玉扭了扭脸,“你自己吃吧,目无尊长。”
“这就是尊长给的,长者赐不可辞,没有就不要妒忌。”
“你……”方瑾玉简直要气死了,谁妒忌?
“那本官就告辞了,多谢居士成全。”杨慎行突然站起来,尚瑾凌也掸了掸手指上的糕饼酥屑,撑着地慢慢起身。
虞山居士在华夫子的搀扶下起来,“杨大人信守诺言便可,若高学礼真的来了,还望勿要多加干涉。”
“本官鼎力支持。”
“请。”
然而当尚瑾凌也要跟着去的时候,忽然华夫子道:“尚公子,请留步。”
尚瑾凌刚穿好鞋,回头问:“夫子有何吩咐?”
虞山居士微微侧了侧脸,仿佛此事与他无关,只听到华夫子说:“我待会儿就得下山去安抚那些学生,书院空旷,老师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若尚公子无事,可否留下来代我陪伴他老人家?”
尚瑾凌听着不由地面露古怪,陪伴?那之前华夫子下山,这位居士是谁在陪伴?
而这个要求,就是连已经迈开步子的杨慎行都不由地停下脚步。
见尚瑾凌疑惑,华夫子清了清嗓子道:“老师正在注解一份古文,怕是需要有人帮忙翻阅典籍。”
这个时候,尚瑾凌或许不明白,但是杨慎行却听清楚了,心里顿时不太滋味,不过撇开尚家跟杨家的恩怨不谈,这样聪慧过人,心思灵巧的孩子,谁见了会不心动?怪不得心如磐石的虞山居士会这么容易地被尚瑾凌给劝住,呵,一个人情得一个天资卓越的徒弟,倒也不亏。
杨慎行看了方瑾玉一眼,不咸不淡道:“既然此事已了,院试必然照常开考,尚公子得回去温习功课了吧。”
华夫子闻言笑起来,“那岂不是正好,虞山书院学生上千,想必这个机会,尚公子不会错过的。”
尚瑾凌眨了眨眼睛,望向虞山居士,后者轻轻抚弄儒衫广袖,肃然的目光望向前面,似不愿与杨慎行再有言语,缓缓向前走去,只是经过尚瑾凌之时,便低声一句,“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