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元公公……你还好吗?”
太医还没来,那小太监却忍不住在秦海奉承顺帝的时候,借着送水的名义溜进来。
此刻,顺帝已经发泄了不满,倒是变得宽和,宫人们的胆子才敢稍稍大一些。
竺元风慢慢坐起身,似乎扯到了痛楚,脸上露出一丝难忍的煎熬,然后扶着小太监的手,沙哑着声音道:“没事,皇上呢?”
小太监道:“秦公公正陪着皇上看年礼。”
“年礼?”
“是。”小太监看了看寝宫外,低声道,“小元公公,您得小心,秦公公让皇上看的是宁王送来的年礼。”
“宁王的礼……是什么?”
小太监凑到他的耳边嘀咕了两声,“奴才也是偶然间看到的。”
竺元风目光微微一敛,然后掀开被子,就要下龙床。
小太监一惊,连忙拉住他,担忧道:“皇上命人去请太医了,小元公公,您再躺一会儿没事的。说实话,您别去触霉头,皇上看到宁王的礼,必然要震怒的,您这一去,正好着了秦海的道。”
竺元风摇头,“多谢,但我得去看看。”
“可您的身体……”
“不碍。”竺元风眉目间的痛苦一闪而逝,很快又风平浪静,今天顺帝还算手下留情,没到下不了床的地步,大概是听到了那声守岁了吧。
他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皱成一团的一品太监服,“帮我穿一下衣服,可好?”
“是是。”小太监连忙蹲下身拾起衣服给他穿戴好。
竺元风理了理衣领和袖口,将褶皱按平,然后便走出寝殿,刚开始步子小,不稳,走上几步之后,似乎适应了那隐秘的痛苦,或者麻木了,就走得顺当了。
他对整个刘氏皇室都深恶痛绝,看透了其中的腐朽和糜烂,只觉得这个大顺朝无药可救,跟前朝哀帝末年一模一样。
他原本对杨慎行充满期待,可是在今日,云州□□传来急令,而端王还在以新政作为邀立太子之位的功绩,他对新政也只剩下绝望。
科举也好,太监也罢,与他而言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相比起来,叛逆乖戾的宁王反倒成了刘姓之中的一股清流,虽然就之前的所作所为也称不上什么好东西,但是新年贺礼敢这么送,竺元风非常好奇,也佩服他的勇气。
行尸走肉的身体他早已不在意,但若连要一丝希望都没有,又该如何活下去?
当那巨大需要四人力抗的龟壳被送上来的时候,周围伺候的宫人纷纷露出惊叹,好大的乌龟壳!
而且绿到发黑,仿佛长了青苔一般丑陋无比,在华丽的大成宫中,灯火之下,尤其伤眼睛,简直有辱斯文,不能直视!
所有的宫人再一次屏息凝神,垂下眼睛,不敢将自己的表情露在外面,惹来帝王的震怒。
但是每一个人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件事,宁王真有种啊!
顺帝的眼神顿时眯起,虽然刘珂不再眼前,但他仿佛就能感觉到那不服管教,天天顶撞的臭小子就跪在地...上,拿此嘲笑他——千年大王八,缩头乌龟!
“混账!”稍微平复的心情顿时变得恶劣起来,狠狠地拍了一掌桌面。
“皇上息怒。”秦海在边上劝道,“或许宁王只是觉得好玩,并非有意。”
“好玩?拿朕给他寻乐子?”顺帝站起来,走到那四人才能抗起来的龟壳前,狠狠踹了一脚,“本以为到了外头,会稍微收敛点,明白朕的苦心,没想到还是这样不知好歹的混账玩意儿,当初就该丢进便盆里溺死了事!”
“好大的胆子,他难道以为朕不会动他吗?”似乎犹不解气,顺帝将这龟壳又当做刘珂狠踹了两脚,然而似乎用力过猛,龟壳的表面忽然出现了裂纹,接着那绿的发黑,丑到极致的东西竟然脱落下一块一块的疙瘩。
“咦,皇上,这龟壳裂了。”秦海道。
顺帝皱着眉盯着眼前的丑疙瘩,阴晴不定的脸色在灯火下忽明忽暗,接着他又抬脚踹向了那裂缝,泥烧的外壳顿时飞了一角,终于露出里头的灰白。
看到这里,顺帝似乎明白了什么,也终于起了兴致,他脚下接连使力,这龟壳立刻如斑驳的雕像一般纷纷脱落,不一会儿干净整洁的地上已是一片狼藉,当然,顺帝也好不到哪里去,龙袍上满是灰痕污迹。
“皇上,要不让奴才来吧,小心脏了您的脚。”秦海在边上劝道。
“滚!”顺帝正踹得起劲,今晚的不顺,被三个不孝儿子气出来的一肚子火,全撒这儿,连同龙冠都整歪了。
终于黑绿丑陋的泥壳尽数剥落,露出里头完好无缺的龟壳,竟是灰白色,倒是让顺帝感到意外。
“龟负异甲,可通神灵,卜之卦之,无有灾厄。”这时,从寝殿内慢慢走出一个身影,瘦弱单薄,脸色苍白,又带着一丝还未褪去的旖旎软色。
顺帝一看到他,便关心笑道:“元儿,不是让你躺着吗,怎么还下来?太医呢,什么时候来?”他收回了脚,站直身体,平复刚才因剧烈动作而不稳的气息,两个宫人快速地替他理顺衣袍,带好头冠。
秦海忙吩咐宫人,“赶紧去催太医。”
竺元风没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