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女子一旦出嫁,便是以夫家为家,娘家只能称之为客,若是被休弃,大多是无家可归。是以若非犯下不可饶恕过错,一般人不会休弃自己明媒正娶妻子。伤筋动骨不说,也会落得一个薄情寡义名声。
可是这点道德上瑕疵对云阳侯来说不痛不痒,世人对男子多宽容,相比较起来,那即将被他休了尚轻容,若得了个下堂妇身份,下场只会比他更惨,名声更臭!
论哪个贵妇会与一个被夫家休离女子相交,多说一句话都得嫌晦气,京城之地她还能如何立足?甚至连带着方瑾凌,也得受人鄙视,给了他借口将继承权交给方瑾玉。
云阳侯知道尚轻容一定能将这些想明白,所以他一直等着,等那女人痛哭流涕地跪在他面前,请他宽恕,随他折磨,只要一想到这些,十多年来压抑恶念仿佛萌芽成株,产生了一种隐秘而扭曲快感。
他告诉自己,哪怕对方再怎么求饶,他也一定会狠狠将休书甩在她脸上。
可是,令他意外是,宗亲族人都已经到了,明日就要开祠堂动族谱,松竹院却依旧毫无动静。
别说是尚轻容影子,就是方瑾凌都没有来劝说一声!父亲要将母亲给休了,他居然无动无衷,难道一点也不怕没了母亲?
不该是这样!
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云阳侯觉得匪夷所思,他在屋里坐下站起好几次,胡思乱想之间反而弄得坐立不安。
终于在喝饱了茶水之后,他决定去看看。
尚轻容和方瑾凌自不是毫无反应,此刻他们正在清点和离所需所有物证和人证。
“嫁妆单子上缺失东西,老奴已经一一罗列出来。有些东西夫人之前不在意,没了就没了,殊不知有人早已经起了贼心,偷天换日。”
林嬷嬷最近不在尚轻容跟前伺候,便是带人查找这些东西去向。
“云阳侯虽然做隐秘,可是东西进了当铺,一进一出又换出了什么,皆有记录。还有那贱人打点西南时托人送银两,老奴也找到了中人,已经着人带回来了。”
尚轻容闻言感慨道:“辛苦嬷嬷了。”
林嬷嬷摇头道:“辛苦什么,和离也就罢了,他竟敢休妻,简直岂有此理,不将那虚伪皮子一一扒下来,老奴亦是不甘心!”
方瑾凌笑着递上一盏茶:“嬷嬷放心,这是必然。”说着他问尚轻容,“娘,周夫人可有回信,她愿意来吗?”
“她说一定到,而老夫人知道后,甚至劝动勋贵当中几位有名望夫人一同前来,声势颇为浩大。”
下堂并不光荣,有些忌讳之人更是恨不得避之不及,可云阳侯这一休妻,却是直接坐实了宠妾灭妻罪名,生生连累了既是老师又是宠妾之父杨慎行,这效果显然比尚轻容一纸状书好很多。
都不是傻子,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
尚轻容想到这里不禁对自家运筹帷幄儿子心生佩服,忍不住问道:“凌儿,你说这次有可能扳倒杨慎行吗?”
方瑾凌摇了摇头:“不好说,就目前来看,端景两派在新政之争中,是端王占得了上峰,杨慎行入内阁之势其实已经不可挡了。不过听说他在士林之中威望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高度,有志之士都将他视为救世能臣,期盼着他新政能给愈见腐朽朝廷带来希望。”
尚轻容点头:“可谓是忍辱负重苦熬十载,忧国忧民初心未变。”
“这么高评价!”方瑾凌闻言惊讶了一下,“古时圣贤也不过如此吧!”
“可惜名望盛到极致,便容不得一丝瑕疵。”
特别是道德瑕疵,这个时候若是宣告世人,他们口中一心一意为国为民杨大学士在朝中连脚跟都没站稳,就急急忙忙让学生将苟合女儿纳入府中,甚至逼其休弃生儿育女,相夫持家贤良妻子,扶妾为正,这样品行……
方瑾凌眨了眨眼睛:“所以您猜,此等大事,我爹有通知过他未来岳父吗?”
话音刚落,门口来禀:“夫人,少爷,侯爷来了。”
尚轻容冷笑道:“我都还没怎么着,这人竟先坐不住了。凌儿,待会儿娘帮你问问这个问题。”
方瑾凌笑着颔首。
于是尚轻容披了件披风,慵懒着发髻,看也没看正要一脚进门云阳侯,跨出了门槛,“有话外面说,别脏了我地。”
云阳侯脸上一滞,有些不敢相信看着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嘴硬?”
尚轻容脚步未停,神色淡淡,“要么就跟上,要么就滚。”背影未停,直接往廊下走去。
云阳侯捏了捏拳头,发现自己竟拿她没办法,只得恨恨跟上。
尚轻容随意选地方,周围连坐都没有,可见是要三言两语将人打发。
“说吧,废话就少讲。”
云阳侯见她油盐不进模样,由衷地问:“尚轻容,你知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你就不担心离了侯府,会落得什么下场?”
“难道担心,你就不会休妻了?”尚轻容反问。
云阳侯顿时一噎。
尚轻容见此露出讥笑:“怎么,想看我跪在你面前苦苦求饶,痛哭流涕,好叫你为所欲为?可惜我没这么做,让你失望了?”
云阳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