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妈妈的结果,蔺琛预想过,大概又是多年前那场腥风血雨的重演,所以讲完之后,他握着手机,已经做好了被劈头盖脸一通训斥,或歇斯底里一通哭诉的准备。
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事事需要监护人同意的少年了。
这次,他的人生可以自己做主。
出乎意料的,蔺妈妈沉默了许久之后,第一句话是:“我早猜到这一天了。”
没头没脑之余,又带着几分叫人心碎的绝望。
蔺琛哑然。
“我早就知道,你以前的不甘心总有一天会死灰复燃,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这颗地雷在她心里埋藏这么多年,在她以为会爆的他的十八岁那年没有爆,却在她快要放心的时候爆了,真是应了那句话——你命由你不由天。
蔺妈妈慢慢地冷静下来问:“你的战队怎么办?不要了吗?”
蔺琛说:“只有几天,我会很快回来。”
“非去不可?”
“机会难得。”
的确难得。哪怕没有小黑粉这个因素的诱惑,遇到这种机会,蔺琛也想把握住。每个人一出生,就受到时代的束缚,他何其有幸,竟能跳出这个范畴,去看看另一个世界风景。
蔺妈妈祭出杀手锏:“那桑无瑕怎么办?”
蔺琛愣了下,然后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说他也会一起去吗?只怕会被寻根究底。小皇子的来历太复杂,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她喜欢他,是以蔺琛母亲的身份,一旦知道小皇子是引起这场争执的起因之一,怕是立刻会改变想法。
蔺妈妈以为戳中了他的软肋,乘胜追击道:“我很喜欢这个孩子,去年春节过得很开心,如果能年年如此,再好不过。他失怙失恃,无依无靠,命运坎坷,很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遮风避雨。”
蔺琛回过神来,轻声道:“随缘吧。”
蔺妈妈听出他话中的敷衍,皱眉:“怎么?你们吵架了?”
蔺琛语气平平:“不是。”
蔺妈妈犹不死心地说了很多,见他始终不为所动,到最后,终于沉不住气,近乎质问:“你是打算逼死我吗?”
蔺琛沉默许久:“难道每次最后的走向,一定要这么老套地用彼此性命相威胁,比谁更不怕死,谁更容易心软么?你明知那些案例都是惨剧。”
蔺妈妈尖锐地喊:“我就是要阻止我们家庭走向惨剧!”
蔺琛叹了口气,目光放远:“其实,你想阻止的是爸爸。但……那已经过去了。”
仿佛一道惊雷,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蔺妈妈呼吸一顿,脑袋好似被人用力地敲了一下,又疼又晕又沉,耳边还嗡嗡的想响,胃里一阵翻涌,有种想吐的冲动,但什么都吐不出来。
上次有这种感觉,已经是很久之前——那时候,她刚刚收到蔺琛父亲去世的消息。
她坐了一会儿。
这一会儿好似回顾完了她的前半生。夫妻恩爱,家庭幸福……一夕崩塌,苦苦支撑……直到现在,一半的灵魂勇敢向前,一半的灵魂留在了当年,迟迟不肯清醒。
“喂。”
她对着话筒,轻声地问了一句。
“我在。”仿佛怕惊扰了她,蔺琛的声音也很轻。
蔺妈妈带着哭腔问:“一定要去吗?”
有那么一刻,蔺琛心软了,想要冲动地说不去了,然而他又清醒的知道,这个冲动的时效太短,并不能改变最后的决定。
他没有回答,就是回答。
电话那头,蔺妈妈呜咽了一声,然后就挂断了。
蔺琛辗转了一夜,少年时代的回忆与今天这通电话,犹如一场交叉放映的电影,搅得脑海无法平静,以至于早上醒来,眼睛下面挂了极明显的黑眼圈。
昨晚忘了给手机充电,插线的时候,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蔺琛目光定住,半晌,才从心信里将完整的消息点开。
但其实,也就是那么一行字,刚刚的提醒已经看得明明白白。
妈妈:等你平安归来。
那一瞬间,在心头压了多年的大石终于被挪开,不受家人支持的孤寂消弭于无形,蔺琛心里一阵松快。
大佬见了,都有些惊奇:“昨天几点睡的,你黑眼圈有点重,但精神不错。”
蔺琛笑笑,没有解释。
小皇子昨晚显然也没有睡好,早上起来后,一直在揉眼睛。
大佬让警务员带他们去操场跑步:“年轻人失眠,就是不够累!等累趴下了,天塌下来也要睡一觉再说!”
蔺琛平时就有锻炼的习惯,而小皇子常年练武,区区跑步,更不在话下,两人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十点才结束,然后洗了个澡,去食堂吃饭。
吃完饭,十一点多。
第一批实验员十二点回来,周院士已经带着团队开始为迎接做准备。
他们被安排在树林里蹲点——就是小皇子当初被发现的位置,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助理研究员和一群战士。
战士在周边巡视,小皇子闲来无事,与同样悠闲的小研究员聊天,聊了几句,发现对方经常跳级,才二十二岁已经读完博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