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妩上任后, 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规范刑堂人员。
说实话, 青帮起于漕帮, 以前讲究个“帮丧助婚,济困扶危”。虽说社会下层人员比较多, 但也因此极其讲究义气, 从不欺凌弱小, 否则一律按帮规处理。
有时候遇上百姓被官府迫害,或被水匪们骚扰的,漕帮帮众还会适时搭把手。
所以当初的漕帮,在百姓中的名声甚好。
后来清末革命, 青帮更是成立了“中华共进会”, 专门用来帮助革命党人, 暗杀卖国贼。
不仅如此,很多“大”字辈儿的帮众还直接参加了革命,至今还活跃在抗敌的前线。
而今现今帮里仅存的几个“大”字辈儿的前辈, 也都是为人特别古板、正派的老头儿。
在这些人心里, 他们虽然是混帮的白相人, 但跟入侵者还是势不两立的。
更不要说勾结洋人,伙同他们贩卖鸦片了。
可自“大”字辈往下的门人里,很多都是在上海开辟通商口岸,设立租借区以后才出生的。
自那以后, 上海滩十里洋场之名, 不负其实。
这种大环境下, 很多人稍微吃点甜头,就心安理得的替洋人们办事去了,哪管什么民族气节。
而眼下,青帮就处在这么个尴尬局面里——老一辈的高层们虽然有骨气,但多半儿已经不理事了。
新一批即将上台的“通”字辈门人们,早已习惯了洋人们在国内超然的地位。
在他们心里,只要能带给自己权势、地位,大洋、小黄鱼的,谁管他是哪国人呢?
最近上海滩里最炙手可热的“混世魔王”,就是在租界里当巡捕,狗仗人势打砸抢起家的。
其他人看了,也免不了眼热了起来。
再加上为了暂时压过洪门一头,青帮里收起门人时,什么脏的丑的都往里收。
以至于短短时间里,就弄得整个帮乌派烟瘴气,良莠不齐。
现下市民们再提起青帮,第一印象就是那帮买东西不给钱,整日里游手好闲收保护费的小杂碎们。
这么下去,这帮派也完的快。
顾妩要做的,就是先肃清刑堂,打造出一支对她唯命是从的队伍来。
再以帮规为由,从内部清除掉这些渣泽,彻底肃清帮风。
打定了主意后,顾妩她面无表情地读了一遍帮规,环顾四周道:“那以后就由我带着兄弟们了,我这个人要求不多,恪尽职守,不违帮规矩就行。”
往后她也不多事,只每天早上早早的就往刑堂里去了。
等到了也不说话,只坐在上首的座位默默地看着。
本来香堂一事后,大家都还挺怵这个出手狠辣的新任刑堂主。
所以很是紧了几天皮,生怕真冒犯到她,就被抓住烧个新官上任三把火。
可几天过后,大家发现她比以前的刑堂主还要好说话——谁要迟到早退了,她也不罚;谁要违反帮规了,她也不管。
哥几个就彻底放飞了。
早上点卯时说不来就不来,有门人犯了帮规,收点钱就拉倒了,连个说法都不用给。
到了第十天的时候,已经有人敢当着她的面儿,赌博抽大烟了。
那天顾妩照例来得很早,到了地方她也不开灯,只默默地带着一众已经投诚了的帮众们,黑灯瞎火的等着。
等堂里通宵玩乐的人嘻嘻哈哈的回来时,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可等他们走到正堂时,忽的华灯大作,整个刑堂被映的亮如白昼。
进来的人被猛然亮起的大灯照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等大家适应过来,移开挡光的手时,只见新任刑堂主仍像往常一样,高坐在上头,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大家。
她的下首,三、四十个黑衣大汉站成两行,面目严肃,背手而立。
哥几个一看这阵仗,心里立马如大鼓乱锤了起来。
有个机灵的眼角往后一扫,就看到老六正睡眼惺忪的自玄关往里走。
他灵机一动,嘴里吹了个两短一长的鹞子声——这是他跟几个玩的好的兄弟们,自己弄出来的示警暗号。
一旦这么吹,就代表情况不对,风紧扯呼。
还荡悠悠的系腰带的老六一听这个,头皮都麻了,想也不想的,回头就往外跑。
大家都是混江湖的,见他这样,哪还有不清楚的,离他最近的黑衣人,上前照他的嘴就是一个耳刮子。
那人当时就吐了一口血沫子。
而其他几个人,也都被捂着嘴捆起来了。
“五爷,跑了的那个,要手下想办法捉回来吗?”
别看那人跑了,可要是五爷不想让他开口说话,总有捉到他的法子。
顾妩摆了摆手:“别管他。”
就是这人不跑,自己也会放一个出去报信。
要不然这场敲山震虎怎么演得尽善尽美呢?
待这几个人都上了刑架子,顾妩一腿盘起,一脚踏在高坐上,翻开一个黑皮小本,慢条斯理地照本宣科:
“李大力,半月里迟到早退十七次,上差期间抽大烟两次,刀七十,行刑后革去刑堂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