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围着屏风,纱幔轻垂,湖边杨柳款款轻摆,连绵的灯笼拨开沉沉夜色,地上铺着的西域毛毡映入沈银霄眼帘。
她在下首敛衽低头,直到听到浑厚的男子声音响起。
“抬起头。”
沈银霄抬头,上座上的男人映入眼帘。
和魏承有几分相像,却皮肤白皙许多,眉宇间更多的是书卷气,精心修剪的胡须垂在胸前,一双眼睛犀利冷静,看着沈银霄的面庞静静地看了半晌,才终于喃喃道:“确实像。”
沈银霄不知道他说的像什么,没有说话。
“今年多大了?”
“民女今年虚岁二十。”
他神色越发和蔼,身子前倾,朝她招手:“坐在这里来,忙了有一阵了,累了吧。”
示意她坐到他手边的位子上。
沈银霄顿住,抿了抿唇:“民女,不敢僭越。”
“无妨。”魏安也怕自己逼她太过,道:“这里没有外人,只是不想让你一直跪着。”
魏徵看了一眼他示意的位子,忽然开口:“来人,备座。”
立刻有下人端了椅子上来,让沈银霄起来坐下。
魏安脸色一沉,倒也没说什么,抬手喝了口茶。
“你爹娘是哪里人?”
“本地小户。”
“可有婚配?”
沈银霄咬唇,声音有些干:“暂时没有。”
“嗯。”魏安点点头。
魏安起身,抻了抻袖子,缓缓走到沈银霄面前,沈银霄也赶紧起身,却被魏安按住肩膀,压了下去。
那只手一直放在沈银霄肩膀上,丝毫没有要移开的意思。
沈银霄咬唇,只觉得度日如年,那只手的皮肤微微有些松弛,虽然保养得当,却已经有些许的褐色斑点,小拇指的指甲偏长,她不喜欢指甲长的男人。
养尊处优的贵人,很多都喜欢将指甲养得长长的,魏承却没这个习惯,反而也觉得指甲长了不光碍事,还脏兮兮的,也不准她蓄太长的指甲,最多过指半寸,指甲还要修得莹润椭圆,不然,他就亲自给她修。
魏安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若有若无地揉捏着,她后背蔓延起一串的鸡皮疙瘩,几乎打冷战。
“叔父,夜深了,天凉,把披风披上吧。”魏徵忽然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件披风,他走到魏安身边,无意间挡在了他与沈银霄之间。
魏安深深看了他一眼,魏徵面色自如,他“嗯”了一声,收回了手,接过披风,却没披在自己身上,只是放在了一边,他从袖中拿出一只狭长的盒子,递到沈银霄面前。
“一点薄礼,沈娘子收下吧。”
沈银霄愣愣地看着那个盒子。
她已经大概明白魏安的意思了,那双手,好像有一条无形的铁丝,穿过她的身体,缠绕著她的五脏六腑,动弹不得,坐立难安。
“沈娘子收下吧。”魏徵在一旁温声提醒。
方才已经拂了魏安的面子,再不收,不好收场。
沈银霄看了一眼魏徵,后者也正在看自己,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眸子好像带着一股吸力,莫名地就要将她吸进去,湖上一阵微风从西而东拂过,带着夜半湖水的水腥气和冷意,也将魏徵身上那阵淡淡的温热的酒意吹开,猝不及防淹没她,从眉骨到眼尾,晕开一抹浅浅的粉,好像飘零到水中的桃花,在夜里孤寂流连。
她伸手,接过盒子,黄铜的锁扣是开着的,盒子打开,是一只成色极好的玉簪,簪上刻着一株幽兰,清洌孤洁,黯然生香。
她下意识就想退回:“刺史大人,这太贵重了,民女受不起。”
“美玉配佳人,你受得起。”
魏安淡淡道。
不过是一只簪子,“以后还有更多。”
话落,沈银霄手一僵。
魏徵站在一旁,垂目不语,直到有下人匆忙赶来,在魏徵耳边耳语几句,魏徵快步到魏安跟前,低声道:“二郎回来了。”
魏安神色一变,皱起眉头,狐疑看向他:“他不是去了北郊?王家女娘不是陪他一起?怎么现在回来了。”
魏徵顿了顿,道:“他有派人暗中守在沈家。”
魏安脸色不佳,似是咬了咬牙,忽然挥手,转过身,背对他:“送她出去吧,别碰上他。”
“喏。”
魏徵虚虚扶起沈银霄,温声道:“在下送沈娘子回去。”
他随手接过一盏灯笼,微微侧身,有意无意地为她挡住风口,夜里风大了起来,沈银霄伸手去拿那只灯笼,低声道:“大公子,我自己拿吧,回去的路,我记得。”
“我来接你,我自然要把你平安送回去。”男人的声音在头顶闷声响起,他靠得近,胸腔的震鸣几乎能直抵她的耳膜,微热的气息混着淡淡的酒气,一下一下地拂过她头顶的碎发,划到她鬓边,惹得她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今晚,多谢大公子。”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男人并没有看她,正看着前方的路,神色端方,举止有礼,让人生不出多余的遐想,却无形中好像有一根丝线,缠缠绕绕,勾得她不由自主的心虚,是她多心了。
她是真的感谢他,若是没有他解围,方才在水榭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