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搁下没吃两口的馄饨,急急忙忙跟了上去,“可是那谭夫人与您说了什么?”
他左想右想觉得不对劲,这才想起沈兰宜托他转交给裴疏玉的那字囊。
裴疏玉没搭理,只是越走越快了。
虽说侍奉多年,主仆的界限没有那么明晰,但是裴疏玉态度如此,凌源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殿下,”他好不容易追上人,压低了声音道:“那现在,我们是回京去吗?”
裴疏玉言简意赅地道:“等人聚头。”
回到他们暂时落脚的客栈,稍坐片刻,先前派出去盯梢沈兰宜那边的两个暗卫便回来了。
“怎么了,可有异动?”凌源随口问道。
其实依他所见,那不过是个妇人,并不需要如此提防。
她难道还敢见人就说,自己在何时何地巧遇某位位高权重的“外男”不成?
两个暗卫行礼后起身,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才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殿下,沈家并无异动,那位谭夫人一路行程无异,不曾向任何人吐露您的行迹。”
裴疏玉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不知什么时候,先前那只装过纸条的字囊又被她捏在手里把玩了。
她伸出指尖,吊着绳带把它抛到了暗卫手上,道:“去查一查,这上面可有致幻的香料。”
凌源越听越一头雾水,“殿下,您到底在梦里看到了什么,如此如临大敌?”
竟到了疑心是被下药的程度。
裴疏玉冷淡地睨他一眼,道:“凌源,你今日格外聒噪。”
凌源立马收声,拱手、闭嘴,一气呵成。另一边,接了荷包的暗卫犹豫片刻,却还是开了口。
“那位谭夫人,似乎遇到了点麻烦事。”
闻言,裴疏玉眉梢微挑,追问道:“哦?怎么了?”
那暗卫便把沈兰宜如今的情形,拣着重点说了一说,然后又道:“殿下给我们的命令是盯梢,而非护卫,我们不敢擅作主张,故来回禀。”
“知道了,下去吧。”
两个暗卫干脆利落地退下,裴疏玉侧过脸,忽又看向在旁发愣的凌源,道:“源叔,替我去做一件事情。”
凌源满口应下,“殿下不必说,我懂的,我这去把那小夫人救出来。”
裴疏玉微微一讶,竟是道:“为何要救?”
她轻笑一声,眼神玩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底下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个个都要去救,本王救得过来吗?”
凌源眨了两下眼,眼尾的皱纹似乎都在跟着瞳孔震动,“那殿下是什么意思?”
“她既言有心攀附,我要看看,她是否值得。”
裴疏玉话只至此,似乎兴致缺缺,很快便转过了话题,与凌源布置起要他去做的要紧事。
谈正事时,凌源全然没了方才那般傻呵呵的劲。他认真记下,走前,多嘴问了一句,“殿下何时开拔?可要属下再找人接应?”
“不必了,”裴疏玉道:“至多两日,我自会启程。”
——
饶州地接山水,风景秀丽,不是个好勇斗狠的地界。
城防松散,宵禁也管得不严。守夜人敲着梆子打过不知几道,巡街的武侯也没有出动的意思,大概嫌天气未转暖夜里寒凉,还缩在哪里偷闲。
裴疏玉孤身一人,轻而易举地翻过街巷,在房檐屋顶之上趟着月光,旁若无人地行走。
她方位感极好,不过耳听了一句沈府大概的方向,这一路寻来,连一步回头路都没走过。
有些脱落掉漆的“沈”字牌匾已经近在眼前,裴疏玉的脚步却是一顿。
清泠泠的月光映射下,寒夜的微风有了波光粼粼的形状。
数尺见方的四角小楼,房檐顶上,有一个纤弱的影子。
——她正坐在绣楼的屋顶,轻摇着伸出飞檐外的裙摆,一边仰脸看月亮,一边如释重负般哼唱着什么。
裴疏玉听不真切,下意识上前了两步。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一块松动的瓦片被踩得嘎吱了一声。
哼唱声戛然而止。
沈兰宜缓缓抬眼,目光惊讶。
她的肩上蒙着一层月染的轻纱,长发半挽,好似古画中的仕女。
然而她的手里,却攥着一把刀。
一把染血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