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的排练中,首演匆匆而至。
开演前半小时检票口就排起了长队,粉丝们各自占据角落派发物料,购买周边,和立牌花篮合影。
“这人也太多了!”韩诗柳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她拉拉身边的段柏章:“哥,你找个地方等我啊,我去买点周边。”
段柏章知道韩诗柳一时半刻回不来,他坐在人少的座椅上,认真地翻看演出的宣传折页。
有三四个女生领了满满一捧物料,围坐在一起瓜分。段柏章听见她们叽叽喳喳,聊的全是谈桐和杨效。
其中一个女生性格外向,隔着几个座位和他搭话:“帅哥,你也是来看演出的吗?”
“是的。”段柏章答。
“你是粉丝吗?是桐桐粉丝?”她们有些怀疑。
“我认为应该算。”
“那太好了!”她们拿了一把重复的物料塞给他,“这些给你,有cp向的你介意吗?”
不等段柏章回答,另一个女生突然说道:“我看你好像有点眼熟!”
段柏章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我们应当没见过?可能是认错了。”
“不对……就是眼熟啊。”
即将被认出来之时,韩诗柳的出现拯救了段柏章。
她把满满一袋子的周边扔给段柏章拎,拉起他就走:“快快快,已经检票进场了。”
韩诗柳的票位置很好,在一楼的第五排,足够将演员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又不会太过考验颈椎。
坐下后,韩诗柳举着票对着舞台不停拍照。
拍了几十张后,观众席灯光骤然熄灭,杨效的口播响起。
“欢迎各位看官来到蒙马特疯人院,我是院长瓦斯托尔,请您放松心情,欣赏由病人们为您呈现的精彩演出。”
声音刚落,一声炸雷般的鼓点让所有人的五脏六腑随之一震。
紧接着,一群披着黑斗篷的人在诡异的音乐中出场,他们整齐划一地跳着妖冶离奇的舞蹈,肢体扭曲,表情夸张。
在层层斗篷营造的阴影中,一道白色的身影不知从何处飘然而出。她惨白的脸上涂着夸张的蓝色眼影和大红口红,杂乱粗糙的头发上别着一块劣质的头纱。
走到台前,她用警惕的眼神看着观众,来回踱步。
只是几个眼神几个动作,段柏章就看懂了,谈桐是在“扮演”疯人,她是这个疯人院中唯一的正常人。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眼睁睁看着这个正常人被生生逼疯,被所有人合力,一步步推向了深渊。
在精神濒临崩溃的最后一刻,所有人将她围在其中,院长举着一架老式摄影机走了出来,摄像机拖着长长的线,和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一条黑蛇爬过枯枝败叶。
摄像机摆在她的面前对准了她,记录她为“人”的最后一刻。
舞台的大屏幕上闪烁起雪花点,雪花点渐渐汇聚,展示出放大百倍后依旧完美无瑕的一张脸。
谈桐闭着眼睛,睫毛翕动。
音乐渐渐急促,她的抖动也越来越剧烈。最终,钢琴砸出重重的一拍,她蓦地睁开眼睛,两滴眼泪缓缓流下。
段柏章屏住了呼吸,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极致的震撼,世间所有的悲伤都在谈桐的那滴眼泪里。韩诗柳早已哭了,却连吸鼻涕的声音都不敢发出,只能默默用纸巾捂着。
接下来的一切开始变得迷幻又疯癫,世界都变得扭曲,布景、灯光、曲调、舞蹈,都呈现出怪诞的和谐。
用首轮演出后观众的一句评价来说“没喝大根本做不出来这东西”
谈桐完全变成了荒诞的组成部分,若说其他人在演绎疯狂,她就是疯狂本身。
窒息感从悲伤渐渐变为恐惧,观众的一口气再没有送过,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担心,演员本人是不是已经真的疯了。
直到最后,疯狂终结在天上那道圣洁的白光中。
谈桐被吊在半空,身体因为惯性而微微摇晃。光线将纱裙打成红色,薄纱如血水般流淌下来,飘落在地上,溅满了整个舞台。
段柏章抬起手,抹去了眼角了一滴眼泪。
谢幕时舞台上鸦雀无声,演员没有谢幕时常见的激情亢奋和兴高采烈。
所有的演员站成一排,走到台前直视着前方,几秒后又重新退回黑暗。
观众席灯光骤然亮起,段柏章被刺激得微微眯起眼睛,眼角有眼泪流下。
韩诗柳这才敢哭出声,她已经哭得快要抽过去了,身边堆起了小山一样的纸巾。
“呜呜呜呜我好崩溃啊我受不了了……”她掐着段柏章的手臂狠狠摇晃。
段柏章望着谈桐下场的方向,久久地沉默着。
他似乎能明白谈桐不开心的源泉,过高的感知力和过于敏感的情绪赋予了她天赋,也让她承担与之相配的后果。
仅凭她自己显然无法从这种状态中走出,又或者说,她是心甘情愿的。
段柏章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如今他重新追求她,到底是在追求什么?又或者,如今她还需要他吗?
这轮一共演出六场,这也是谈桐的身体如今能承受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