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飞很年轻。
他看起来至多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 身形劲瘦有力,春寒料峭的三月,他身上也不过是一件单衣, 一条单裤,腰边斜插着一柄奇奇怪怪的破烂铁片。
但他简直就是罗敷迄今为止所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鼻梁挺直、薄唇无情、线条利落而冷硬, 好似是一尊用花岗岩所雕刻出的完美雕像。
阿飞在山中长大、荆无命被当成动物养大, 他们二人的确有一种极其相似的气质。但荆无命双眸死灰、没有生气, 阿飞的双眸中却勃动着野性的光芒。
他还太年轻,却已有了足够的魅力。如果他在现代的大街上走一圈儿, 起码会蹦出十八个星探要拐他去做大明星。
但是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在山野之中埋伏, 动物可不会因为他长得帅就多注意两眼;但在人群之中行走……鬼知道阿飞已经在背后被人兴奋讨论过多少回了。也就是此地民风不大开放,不然他指定有好果子吃——掷果盈车嘛。
阿飞……阿飞直接尬在了原地。
罗敷还笑眯眯地继续往他心口上捅刀子:“所以, 你猜兴云庄里的人会不会知道,有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小伙子现在正在对面屋顶上假装自己是只猫?”
阿飞:“…………”
阿飞的眉毛紧紧地皱着,一扬手, 把罗敷的小铜镜扔回给了她, 一言不发,抬脚就走。
罗敷莫名从阿飞这个转身大步走的动作中看出了些许气急败坏的意思,忍不住缺德地拍着大腿放声大笑。
兴云庄里有个提着鸟笼的麻子探出头来朝她看,罗敷一边笑出了眼泪,一边还不忘呵斥那麻子:“看什么看, 滚回去!”
那麻子扫帚乱眉一竖,按捺不住就要跳出来和罗敷呛起来, 罗敷没理会他, 追在阿飞身后就走了。
阿飞:“…………”
阿飞的步伐突然加快,看起来暂时不是很想理这个缺德的大姑娘。
罗敷笑眯眯地加快步伐,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继续跟着, 阿飞左拐她就左拐,阿飞右拐她就右拐。
阿飞倏地停下,霍然转身,冷冷道:“你还有事?”
罗敷也倏地停下,负着双手,嫣然一笑,道:“啊呀,我们也算同道中人,不一块儿商量一下如何搭救小李探花……这件事你怎么想?”
阿飞道:“我怎么想都与你无关,请。”①
罗敷道:“那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阿飞面无表情:“不想。”
罗敷一点诚意都没有的“嗯嗯”两声,自顾自地说:“难道你就没有思考过,兴云庄抓住了‘绣花大盗’,为什么不送官?平南王府的大案子,想来各地官府能破了,也是大功一件。李寻欢怎么偏生就被关在兴云庄呢?金九龄就算从前是天下第一名捕,现下也早不在公门中任职了呀。”
阿飞的眉头忍不住皱起来,似乎已不自觉地陷入了思考之中。
他道:“龙啸云是他大哥。”
罗敷双手抱胸,做启发谈话状:“嗯,说的不错,然后呢?”
阿飞道:“所以,龙啸云不愿意让他被关进大牢里受罪。”
罗敷“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阿飞皱眉:“难道我说得不对?”
罗敷客观评价:“可以说是狗屁不通。”
阿飞:“…………”
阿飞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双手抱胸,等着听罗敷的高见。
罗敷道:“李寻欢是探花。”
阿飞挑眉:“所以呢?”
罗敷笑道:“你知道探花意味着什么么?”
阿飞:“……考试考了第三。”
罗敷又开始大笑起来,笑了半天,待到街上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们的时候,这才停了下来。
她伸出一根白生生的手指头,对阿飞科普起来:“本朝秀才不跪官、犯了法可先用功名抵罪,不可先动刑……这事儿你知道么?”
阿飞:“…………不知道。”
罗敷眯着眼,慢悠悠道:“所以呢,进士及第、圣上钦点过的小李探花郎……你猜他的案子被转到知府手中,知府是会把他丢进大牢大刑伺候呢?还是会给他拉把椅子让他坐下慢慢陈情、分说明白呢?”
阿飞愕然。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冰冷。
阿飞道:“但龙啸云把他关在兴云庄。”
罗敷不怀好意地补了一句:“说不定还一天三顿的打呢!”
阿飞的杀气瞬间溢出来了。
罗敷继续道:“而且,你有没有想过金九龄为什么走得这么慢?”
阿飞皱眉:“什么?”
罗敷悠然笑道:“金九龄这天下第一名捕,既然已经接下了这案子,绣花大盗做出犯罪预告的时候,他居然不亲自前来,反倒是派了两个阿猫阿狗来,事发了,又姗姗来迟,他难道不知道夜长梦多的道理?难道他不想快点找回王府失窃的十八斛明珠?难道很想把自己的招牌给砸了?”
阿飞抿着唇不说话。
罗敷道:“或许,他根本就知道,从李寻欢嘴里问不出明珠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