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所说未必真,心底反应才最准。】
原本在他们频繁举杯、提高嗓门进行交流后,毛毛就不再看热闹,躲回狗窝图个清静,可因着这杯子与桌面碰撞的清脆刺耳声,它不禁一哆嗦,站起来抖抖毛,才继续趴下。
而说完这番话的田义,往椅子后倚了倚,捏着太阳穴,闭眼凝神。明明是酒意上头,可他却觉得自己更清醒了,因为他为自己的退怯,找到了最大的借口。当然,彼时,他自己并不觉得是借口。
唐淇的酒量,明显比田义要好。至少到此刻,她的脸仅微微泛红,呼吸平稳,也能冷静回话。只是音量略提高,更加显得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不开始,永远都不会犯错,不犯错,就很难有提高的机会。只有开始了、试错了,才知道后面该怎么做才对,或者说怎么做才能更好。再者,这一周的遭遇,并不能用‘你错了’三个字去背锅,这只是一份工作,你何苦给自己上这么大的枷锁,然后又因枷锁太沉而选择离开?直接去掉枷锁,不就好了?”
闻言,田义睁开眼,凝视着唐淇的眼睛,在她眸子深处,闪过一丝心疼与渴望。心疼,让他感到温暖;渴望,让他觉得无措;唐淇这两种复杂交错的情感,好似鞭子在抽打他,但他不敢接招,遂偏过头,不再看唐淇的眼睛,死死盯着酒杯,并嘴硬地回应。
“唐淇,别劝我了。我现在不把你当星星妈妈,也不叫你唐医生,我就当你是个能说话的朋友,跟你说句心里话。对,我放弃了!抛开你口中的枷锁,那些仁义、责任什么的,就从我自身来考虑,去健宁学校,一开始就是意外,决定也是冲动,坚持努力两月算是尝试,但是现在,一切都归零。我不适合那里,那里也不适合我,我找不到任何留下的理由。”
唐淇久久没有回答,她转着手中杯子,若有所思,最后看向田义,脸上浮上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真的找不到理由吗?我看未必。你说要从自身考虑,对吧?好,我们就说你!我不懂艺术,也没什么艺术细胞,更别提鉴赏画的能力,但就我这种普通人,在你画室里看到那么多作品时,最最打动我的,反倒是你匆匆收起,觉得见不得人、觉得粗糙的那几幅。美丽的风景画,精雕细琢,的确可人,但只要肯迈动腿、带上相机,都能获得,甚至获取的更真实、更有触动;然而那些情绪饱满的写实画,或啼笑皆非、或心酸无奈、主角不漂亮,甚至像歪瓜裂枣,但却是人间烟火。如果不是你的记录,很多人没有接触过这行业的人,一辈子都想象不到,还有一群人,明明跟他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同一个空间,却过着天壤之别的人生。”
说完,唐淇端起酒杯,放在唇边,小口小口地抿入,动作又轻又柔,让田义也不由放缓了思绪,慢慢回味她的话。
喝酒的时候最怕动脑,本就酒意上头,动脑思考则会加速酒精的扩散。
渐渐地,田义只觉眼前越来越模糊,唐淇美丽的面庞变得越来越不真实。良久,他终于放弃支撑脑袋,一头砸在桌面上,埋头幽幽问道:“你真的觉得,那些画更动人?”
唐淇并没有直接回答。
“主观的东西,向来难以评论。凡事,都要问心。田义,你的心,真的舍得下吗?以前没见过也就罢了,在见过,并为之努力过之后,你真的舍得下吗?你还有时间,安心睡一觉,然后好好想想,即便不为别人,也为了你自己的心!”
“心……”田义嘟哝着,渐渐失去意识。
唐淇长叹了口气,撑着桌子站起来,她其实也醉了,只不过比田义更能撑罢了。
将田义扶到沙发上躺下时,毛毛已经叼来了一床薄毯。
“毛毛,你可真是善解人意的乖宝。”
唐淇蹲下来,揉了揉毛毛的脑袋,然后接过薄毯,搭在田义肚子上,然后拿过靠枕,垫在田义头下,最后到厨房冲了一杯蜂蜜柠檬水,放在茶几上,最后收拾干净桌面,又给毛毛添好狗娘,这才准备离开。
“汪汪!”毛毛满意地摇了摇尾巴,心说主人眼光终于好了一次,这个漂亮女人,它很喜欢!
待唐淇做完一切后,毛毛一路送她到门口,还依依不舍地叫了几声。
“毛毛,我走了!快回去守着他吧,希望他醒来,能更清楚自己要什么,能承载什么!也希望还有机会见你,你是我见过的最通人性的狗狗!”
说完,唐淇俯下身,忍不住轻拥了毛毛,然后才离开。
走出小区,唐淇这才发现,此处离家不过一站地距离。为了醒酒,她选择走回去。
其实,第一次上一个异性家,主动提出喝酒,真不是她的风格。更别提这人还是同事,外加儿子班主任。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冒昧,又略显轻浮。
可是,看着田义的黑眼圈,猜想他根本没能睡个好觉,再瞧着他纠结苦闷拼命找借口说服自己、说服他人的痛苦模样。唐淇觉得,来点酒调剂下,或许是个办法。上次团建,她便看出田义酒量一般,但酒品还不错,是以才敢大胆建议在家吃饭喝酒。只是,这样带着醉意的劝解,真的会更有抚慰和渗透作用吗?她也没底。
就在唐淇为结果而忧虑时,孙馨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