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动手,并没有发生。
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他迅速记住了在光芒出现时表情不正常的那几十个人。对一个看惯了没有畸变异常的人类的人来说,月城的每一个人的长相几乎都很特别,更不要说还有“无面人”在识别方面的加成了。
“拿出十字架也属于下下策……按那个谁的说法,上帝就在这里,祂能够注意到我的行动,我用上帝威慑这里的阿蒙还有把自己一起搭进去的危险。”
“不过,跟被阿蒙寄生比起来,信仰上帝也成了一个好选择。”
可依然怎么想都不对味,就好像东大陆的人们从来都没有自己的选择权,或者说,他们的选择权力无非是“信仰哪个神”,甚至连这个选择权都要被恩情或者畏惧裹挟,被迫做出改变。当前的人们要么选择怀着感恩的心和期待的想法主动改信,要么放不下远古太阳神,但仍然选择向前看。
真实造物主把他们塞给我的时候,是不是经历了比我现在更复杂的心情?
那个时候,神弃之地上应该根本就没有“愚者”的信徒,全都是造物主的虔诚信徒,但祂执意要让神弃之地的人成为我以后的锚……唉,我这也不是趁虚而入,而是等价交换——“愚者”给予他们帮助,他们支付给我信仰,这应该是一件双赢的事情,为什么我总会觉得心里怪怪的?果然,还是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有人问过他们愿不愿意改信,就直接这么做了的缘故吗……
虽然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但当克莱恩想清楚之后,还是有种无奈和无力感。
他曾经不愿意接受这命运,现在也接受了;曾经不愿意做帮助以外的事情,现在也来到了这里。
命运好像就是这样,换着样让你前进。
你就算再怎么抗拒,最后还是找到了前进的理由。
正是这种感觉才让人懊恼,烦躁,甚至愤怒,而命运的天使们要么缄默,要么故作天真,不可捉摸。克莱恩每每想到这些事情,总有种和当初身不由己时领悟“小丑”魔药的真谛的感觉。
“唉……还好,我还能觉得这件事情做得不好,这是我还是我的体现……唉……”
克莱恩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真是难以想象啊,如果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确认自我的话,估计过不了几年我就要开始迷失自我了,众神保持了这样的状态数千年,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还是说,祂们永生之后,时间这一概念就消失了?”
他很难形容这种“我还是我”的感觉,就仿佛是心脏里有放置了一个方块,他遇到或做出违背本心的事情的时候,这个方块就开始转动,棱角在心脏里划出一些尖锐的疼痛。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棱角会被自己的血肉磨平,到时候他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只能凭借自己的印象扮演自己。
——虽然已经是序列3的圣者,但在神秘世界里他太过年轻,不仅比任何一个同序列都要年幼,进入神秘世界的时间更是算得上一个婴儿。
这也导致他既无法想象“锚”对自己的影响,也很难接受神性的存在。
克莱恩自认为还算一个仁慈的伟大存在,至少没有到外界那样把异教徒打出去甚至处刑的地步,因此神弃之地的人们还保有信仰远古太阳神的自由,但这样的人也会越来越少。
他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专注于眼前。
温暖的净化力量落在白银城人民的身上,净化着他们体内的毒素。
日出般的光明中,人们看到自己和周围的人身上不断有虚幻的黑气上升,紧接着在光芒中消散。同时,他们也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正在飞快地好转,比曾经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好。
“赞美我主,赞美‘愚者’。”
环顾一圈,克莱恩觉得自己正逐渐沉浸在“传教士”的身份中,等到下方的信徒给予了回应,这位即是“愚者”也是“神使”的青年以肃穆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遵循神的指引来到这里,受邀参与你们的庆典。”
“据说,这原本是献给太阳神的太阳祭典,但我主同样会给予回应,因为这是众神所希望的。”
人群默然。
“祂们从未忘记你们,从未忘记每一个在黑暗中求生的人,从未忘记每一个勇敢的战士,从未忘记你们所经历的苦难和悲伤。”
格尔曼·斯帕罗的话语在广场的半空中回荡,又被风带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参与这次祭典的月城居民们既感动,又悲伤,既温暖,又失落。
而高台之上,克莱恩深切地产生了一些虚无缥缈的负罪感,他心里的方块小幅度地转动着,因为他知道自己说的话里九成都是假的。真实造物主疯了,不说保护自己的信徒,连筛选自己的信徒都做不到,“愚者”新生,一年前刚刚得知这里有一群苦难的人,一个月前刚刚下定决心到这里来。
谎言和虚假是信仰发展的根基吗?年轻的神灵想。
亲自传教的神灵,安静而期待的人民,他并不知道这一切和无数年前的一幕重合。
也是在这样的黑暗中,某个人也是神举起了一轮太阳,照亮了从来都只有一轮红月的漆黑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