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崇原本都闭上眼把头撇开了,闻言又睁开了,望着戴铎,唇瓣抖了抖,半晌挤出一句:“你一天天的……能不能干一件好事?”
戴铎被骂的一头雾水。
到了医院,例行外伤检查,挂上急救的水,因为是现役运动员,好多药不能用,止痛药也不能上,就他妈咬着牙硬顶。
照完CT,单崇顺便让王鑫给自己把外套脱了,里面的速干衣湿透了,全是疼出来的汗,好在医院暖气开的足,否则这会儿寒风一吹他还得感冒。
“疼?”
“你来试试。”
王鑫给单崇擦汗的时候,单崇的手机放在口袋里狂阵,他犹豫了下,让王鑫接,不许他乱说话。
王鑫只好把要缴费的单子塞给戴铎,在单崇的监控下回答一系列问题——
“喂?”
“就摔了。”
“人没事。”
“真就是摔了下,撞树上了。”
“没有生命危险,剩下的等你们过来,等结果出来亲自问医生。”
简单回答完几个问题,王鑫屁滚尿流地挂了电话,身为教练,他平日里就跟这些队员的爹似的——
但是在队员正经的爹眼里,他又像个幼儿园保姆。
“完了完了,”王鑫说,“你妈指定要问责。”
单崇看教练,一把年纪面色铁青,又是担心他摔出好歹,又是担心自己因为他摔出好歹一起被骂,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想了想,没心思安慰王鑫,就让他把电话又挂了回去。
电话那边秒接,他“喂”了声,那边一听是他的声音,瞬间破防了。
“你摔哪了,疼不疼?”
“让你小心点,你怎么就不听?”
“从平昌回来就让你休息算了,你也不休,眼瞅着要过年了,你回家待着休息几天不好吗!”
“你三姑奶奶之前就说让你干脆连平昌都别去,那地方和你气场不合,我当她胡说八道,现在我觉得她说的就是对的,你就不该去!”
“单崇?你说话,你到底疼不疼?”
那哪有个不疼的。
电话那边一脸窜的提问,什么封建迷信发言都急出来了,他也不好一个个反驳——
从头到尾就来得及撒了个谎,没事,我不疼。
……其实这个电话也不是非打不可。
就是单崇一不小心想到了那天,他训练回家,从邻居的嘴巴里知道单善进了医院急救室,自己是什么心情。
当时他就打了妹妹电话,明知道邻居没骗他,也知道她不可能还能接他电话,但是当下就是打了一个——
然后在医院兵荒马乱、单善电话没人顾得上接的情况下,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去往医院的路途中,整个人被笼罩在未知的恐惧里时是什么滋味。
这种事情已经在他家上演过一次。
不需要第二次。
……
后来检查结果出来了。
医生说的太专业,具体的单崇也没怎么听懂,大概就是脊椎骨折,凹进去的那块正好压在了某个神经膜上……
万幸膜没刺破,就差一点儿,他这辈子可能站不起来了。
但是他也来不及太高兴。
医生说要立刻手术,王鑫不是家属这事儿上真不能签字,他硬又扛了几个小时,等着家里人来。
后来看到单善都跟着一起来了的时候,单崇不知道说什么好,主要是连主治医生都愣住了,看看他妹,又回头看看他——
想必当时现场所有人的想法都出奇一致:这个家庭应该不能再多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了。
单崇躺在病床上,忍着抬了抬脚,长这么大头一回没敢看他父母的眼睛,就跟医生说:“什么时候手术,我觉得不太对。”
医生听他语气淡定地说不对,就走过来掀开他盖着的被子看了眼,说是怕再等移位的骨头刺激到马尾,那又是个大小便能不能控制的新问题——
单崇被推进手术室的间隔时间特别短。
医生问他,要不要等两天,其实等消肿了再手术无论是术后恢复、疼痛和效果都能更好。
他坚持不等。
转头进了手术室。
其实最后进手术室那会儿他意识也不是很清醒了,除了疼痛还有疲惫,他就记得当时所有人都在,站在手术室外面——
父母,亲妹,戴铎还有王鑫,哗啦啦的站了一大票人。
他妈一直没哭,就搁那站着,行尸走肉似的,和电话里的着急反而不一样,到了医院就话少了,到他跟前看了两眼,然后就去跟医生说话,医生让干嘛就干嘛——
签字。
缴费。
再签字。
从头到尾,单善被吓得动不动就要哭一顿,她一滴眼泪没掉,表现得特别从容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