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犹然记得,胡濙病重时。”
“朕亲自去他府中看他,朕问了他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您走了谁来扶着朕负重前行?”
朱祁钰陷入回忆之中:“可知,他是如何回答的吗?”
“他告诉朕,说朕羽翼已丰,因他在而朕尚无察觉,所以处处仰仗他,等他去了之后,朕便会发现,朕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说到这里,朱祁钰看向朱见漭:“这个问题,朕同样送给你,伱早就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了,不用朕再给你遮风挡雨了。”
朱见漭心头一跳,他爹也感受到大限将至了?
“第二个问题。”
朱祁钰转过头,眼睛看向床幔:“朕问他,朝中谁可为相?于谦由谁来制衡?”
“他提议李贤,他告诉朕,把于谦恩养起来,每年都给他加官进爵,他加无可加,就给他族人加!让于氏一族,成为景泰朝最显贵的那个!让天下人眼红他!”
“放权给李贤和王竑。”
“让李贤和王竑合二为一,制衡于谦。”
朱祁钰声音很低:“你那师父,其实是朕的心腹大患啊。”
“可知,朕多少个夜里因为他睡不着觉啊。”
“朕继位的前十二年,一直在防备他。”
“一直都在防备他!”
朱祁钰慢慢转过头:“老四,你生下来就由朕全都给你安排好了,你不懂那种恐惧和孤独之感。”
“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所以不想让朕的儿子,再走一遍。”
“你长大后,看到的于谦,不过是个人畜无害的老头。”
“却不知道,朕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啊。”
“很久很久,朕都不曾抬起头。”
“朕御极之初,大明恰逢土木堡之变,正统帝被俘,大明威望急转直下,莫说漠北了,整个天下都不听朕的呀。”
“也先押着正统帝,正统帝叫开了边关的大门。”
“瓦剌铁骑长驱直入,漫漫雄关毁于一旦,几百万军民被屠,北方一片狼藉,残象你连想都不敢想。”
“也先率铁骑,包围北京城!大明帝都,差一点就毁于一旦!”
“就是那场北京保卫战。”
朱祁钰声音还带着几分恐惧:“朕这藩王,是正统帝封的,你该知道,朕不是庶子,而是偷生子,连庶子都不如。”
“郕王封号,是朕的兄长封给朕的。”
“先帝驾崩时,朕才八岁呀。”
“朕怎么可能记得先帝长什么样子呢。”
“是张太皇太后,可怜我们,才将我们母子接入宫中,可朕哪里有哥哥得宠啊,他可以随便出入仁寿宫,朕不能。”
“他能接受最好的教育,朕连旁听的权力都没有;整个皇宫的人都仰视他,却无人这样看过朕。”
“但兄长对朕不薄,他不曾欺辱过朕,对朕还算友爱。”
“可你知道吗?”
“那种区别对待的感觉,朕很讨厌;那种一直仰视他的感觉,让朕厌恶!”
“可他是皇帝,又是兄长,朕能说什么?敢说什么呢?”
“朕不过是偷生子,庶子都不如的东西,能得个皇子的身份,已经是皇天开恩了。”
“只能在后宫中苦熬,你不懂那种苦熬的感觉。”
“若先帝还在,朕不至于被如此薄待。”
“可先帝走了,朕就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猫,在路边可怜兮兮的叫唤着。”
“被接入皇宫后,张太皇太后看不上朕的身份,更瞧不上朕的母妃,自然而然的,在后宫之中就处处被欺辱,那些奴婢都不曾正眼瞧过朕的。”
“朕就盼望着,快些长大,出去继藩。”
“在宫中,也得小心伺候着兄长,若得幸被太皇太后诏见,便想着法的逗她老人家开心。”
“哪怕受了薄待,也要把眼泪吞进肚子里。”
“不敢说,不能说。”
朱祁钰声音低沉:“可朕的母妃,你皇祖母,还是个不安分的,她非要和孙太后争个高低,导致朕更不受宠了。”
“小小的人呀,就会巴结自己的哥哥。”
“只有他开心,朕才能开心。”
“更会巴结老太太,她开心朕撒泼打滚都行,就博她一乐。”
“日子过得如履薄冰。”
“终于长大了,盼着盼着,能够开府了。”
“大婚之时,朕就在想啊,快点飞出在牢笼吧,去封地快活。”
“可哥哥对朕好啊,舍不得朕出去受苦。”
“他越疼朕,朕越心惊胆战。”
“藩王到了年纪,不尽快出京继藩,是大罪,他却留着朕,是何想法啊?”
“朕后来问过他,他只说是爱朕。”
“唉,就当他是爱朕吧。”
朱祁钰其实对朱祁镇的感情很复杂,恨他做过的事情,却也要感谢他做的这些事。
若无土木堡之变,他怎么会登基呢?
“恰恰,正因为他爱朕,把朕强留在京师之中。”
“土木堡之变后,群臣才会推举朕来坐皇位。”
“你并不知道,就算正统帝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