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夔回身去看李秉:“李尚书,你说说,今年伱处置了多少偷税案?”
“1721起,这还是报到中枢的,地方会有多少呢?估计太多了,查不过来的多。”李秉是支持姚夔的。
“听听,一千多起呀!”
“还有不知道的更多,甚至中枢都不敢查。”
“现在中枢指着那些商人吃饭,商人成为了供养中枢的主力,他们会不会寻求政治地位呢?”
“会不会支持谁去当官啊?老臣认为是一定会的,人有了钱就会想权。”
“等这些商人支持者跃居中枢,那么中枢是吾等君子说了算?还是商人说了算啊?”
“还有,大明仅靠商税,那就是一条腿走路。”
“万一腿断了呢?商人觉得在大明没得到足够的利益回报,他们转头就支持别人了呢?”
“大明有能力诛杀商贾吗?”
“现在世界连通紧密,他们完全可以转移资产逃离大明,世界这么大,大明去哪找几个商贾去呀?”
姚夔这番辩驳,把朱英说得哑口无言。
“姚阁老说的对,大明全靠商税,就是一条腿走路。”
李贤接口:“走路最稳的,是四条腿走路的畜生,人靠两条腿走路,尚且不如畜生跑得快,若单腿走路,走不了几步,就得倒下。”
“而随着重商,民间已经被商人之风席卷,我华夏传统美德,已然不在。”
李贤愤然道:“尤其随着中枢愈发重视商贾,那么商贾必然会拿鸡毛当令箭,在民间作威作福,甚至寻求政治地位。”
“今年收入这些钱,老臣是欢喜的。”
“可眼前,确实一个深渊啊,稍有不慎,就要掉入深渊之中,老臣对未来感到忧愁啊。”
王复、李秉、商辂、彭时、林聪都跪在地上:“臣等皆认为姚阁老。李首辅此言甚是。”
林聪掷地有声道:“老臣说一句僭越的话,陛下在时,尚能镇住商贾,等陛下不在了,谁来震慑商贾?”
跪下来的臣子越来越多。
朱祁钰面沉似水:“诸卿先起来,谁有好办法?”
全都摇了摇头,没什么好办法。
“可否再收农业税?”有朝臣问。
彭时立刻摇头:“农业税杯水车薪,收的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一千多万,上哪收九千万去呀?以现在朝廷的开支,一千多万算不得什么,中枢近几年每年开支在五千万以上。”
关键是收不上来了。
免税成了习惯,就成既定事实了。
“微臣倒是有个办法。”余子俊站出来道。
“说!”
余子俊道:“商贾能做大,归根结底是中枢的支持。”
“倘若中枢不再支持商贾,转而自己下场,如市舶司一样经商,咱们做垄断生意,赚的肯定更多,自然能制衡民间商贾。”
“财政收入也增多了,民间商贾也就无法形成势力,动摇中枢统治。”
国企!
原来这年代就有国企的概念了。
商辂开口:“余侍郎低估了人性贪婪,若推行公办企业,资本为朝廷所有,那么谁会精心为公奉献呢?不止不会给朝廷卖命,还会挖空心思往自己口袋里面装钱,到时候除了亏本就是亏本。”
“没错,人不是圣人,尤其是底层百姓没读过圣贤书,心里只有私念,哪有朝廷?”
李贤认真道:“若推行公办企业,必然处处亏本。”
“中枢为了扭亏为盈,只能放开官制,让企业的人进来当官,可是,这就乱了吏治。”
“大明除了特殊位置,必须是进士才能当官的。”
“而考取了进士,谁会去什么企业里管事呢?就算去,他们懂经商吗?还不是外行指导内行,最后搞得一团乱麻?”
李贤把人性看得透彻。
其实两千年前的孔圣人就把人性看透彻了,并教给了学生,整理出了论语。
像朝臣这些家族,也经商,但他们本质是政治家族,政治才是第一位的,经商只是维持政治的一种手段。
他们是最拥护中枢的,因为中枢不在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们。
“首辅大人,这是目前看最好的办法。”
余子俊坚持道:“什么办法,都有漏洞,有漏洞补齐便是,再说了,公办企业中枢也没办过,倒是可以试一试。”
朱祁钰轻咳一声:“怎么没办过?皇家商行不是吗?”
朝臣一愣,这不是您的私产吗?
用的都是您的家奴,您有绝对处置权力,盈亏都是归内帑的。
“余子俊提的这点很好,这叫国企,是国家的企业。”
朱祁钰站起来,走下丹墀:“皇家商行就是国企,只是盈亏皆归内帑罢了。”
“中枢也有国企的,军械厂、水马驿站、火药厂、铁矿厂、盐场,不都算是国企嘛。”
“只是以前中枢不与民争利。”
“并没有深入做什么生意,做的都是垄断型生意,比如军械、火药、铁矿等等,这是国之重器,不能落入民间。”
朱祁钰走到余子俊跟前,把他扶起来:“所以由中枢来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