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她还有比陈熊更大的野心,她不止想把自己女儿送进学堂,还想给自己家换新房子。
只要十个人。
“得快些,咱们村里面和那边沾亲带故的人可不少哩,莫让旁人抢了先。”陈熊闷声道,他心里也琢磨着自家还有一个叔父十几年前搬到了东边。
好些年没联系了,不知道是不是还住在那边,明天得打听打听。
这一夜,夫妻二人躺在吱呀叫的木床上,都没有合眼,睁着眼看着破破烂烂的屋子,听着女儿磨牙的声音,身上被灌进来的冷风吹的瑟瑟发抖,唯一的那件羊皮袄子裹在女儿身上……脑中想的是新房子,大片的土地和暖和的羊毛被子。
第二日晌午,孙三娘便告假半日,提了两斤粟到了小溪村。
拉人很顺利。
小溪村这儿也已经听说了胜州那边新开了许多家工厂,招人,甚至孙三娘也不是第一个来拉人的女儿。
孙三娘没用几句话就把她兄长家的两个儿子,大姊家的一个女儿领了回来。
临走前还招呼了自己年幼时候的小姐妹一家子,带走了她的一儿一女,凑足了五个人。
“王娘子,这些都是我娘家的侄子侄女,劳烦您安顿了。”孙三娘把人带给了纺织厂的管事。
王娘子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好好,咱们都是一家人,我肯定把咱们自家的孩子安排好。”
她接收新工人,自己也能拿提成哩!
王娘子把这些战战兢兢仿佛鹌鹑一样的小溪村人带到了安置点,交给了安置点的管事。
安置点的管事二话不说,先每人发了一碗里面带着几根肉丝的肉汤和一个黄馍馍。
“吃饱了再干活。”管事知晓什么东西能最快安抚好这些背井离乡的百姓。
果不其然,肉汤一下肚就有人开始叫了。
“真是肉汤啊,还有油水呢!”
“馍馍真香啊!”
管事轻车熟路:“只要跟着我家寿安公主好好干活,馒头会有的,白米饭会有的,肉也会有的……”
第二日,陈大丫便懵懵懂懂入了学。
“好好跟着学堂里面的老师学习,要是不好好学,以后就没饭吃。”孙三娘弯着腰叮嘱着自己女儿。
陈大丫用力点点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陈大丫这个年纪已经知道生活的不容易了。
“等我读好了书,就进寿安公主的工坊当管事,孝敬阿娘阿爷!”陈大丫咬牙道。
孙三娘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你好好读书,阿娘好好干活,大丫下次回家说不准就能看到咱家的新房子了。”
目送着女儿进了学堂,孙三娘才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不管怎么样,她的女儿总算是走上了比她好多了的一条路。
多亏寿安公主的大恩大德她一家人才能吃饱饭,她的女儿才能读上书啊。
孙三娘攥紧了拳头,心中有一个主意……拉人过来似乎比日复一日干活赚钱要快多了。
她得再往东边那几个村子去一趟。
意识到拉人过来干活就能瞬间暴富的人不仅孙三娘和陈熊。胜州就靠着范阳境内的岚州和朔州,这边又靠近边界线,从这边到范阳境内比从这儿到胜州州府都近,谁家还没有几个亲戚在那边呢。
一场轰轰烈烈的拉人活动在胜州如狂风一般席卷开。
先是直系亲戚,拉过来先给一碗白米饭一碗肉丝汤就能把人留下。然后是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草长莺飞的时候,整个岚州和朔州的西部都空了。
还产生了第三百六十六行——中介贩子,专门负责从范阳内部的州郡往胜州带人。
中原腹地尚且有很多不入户籍的流民,边关的流民就更多了,流民没有土地,抬腿就能跑,拐带起来一拐一个准。
可零散跑个几百几千的人也就罢了,一个县里面就那么十几个官吏,没有监控,也找不出来。
问题是已经跑了不止几千个人了。
岚州(楼烦郡)和朔州(马邑郡)人口跑了小一半了,不仅是流民外流,正经有户籍的百姓也舍家弃业跑,就连更远一些的代州和恒州都有百姓被专门的中介贩子领着往胜州境内跑。
几个郡的太守一开始还想着捂住此事,眼见人跑没了捂不住了就连忙把这事报告给了安禄山。
“咱们奏疏上写多少呢?”楼烦太守亲自赶到马邑郡太守府和他商量。
“写一万人?”马邑太守犹豫道。
跑了肯定不止一万人,单单户籍上数得着的百姓跑了就不止一万人,那些没上户籍的流民更是跑了不知道多少。
可肯定不能实话实说,安禄山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去岁他打仗失利却把罪责推到下官身上,杀了三个副将,就连他的亲信史思明都差点被杀了。
倘若让安禄山知道他们手下的地方跑了这么多人,肯定会宰了他们。
楼烦太守眼珠子一转:“不妥不妥,还是太多。不妨就写五千如何?正好刚过冬日,就说冻死了一批,跑了五千,应当差不多就能平账,只要把户籍上的数目平了便可,流民就不管了。”
二人商量定了主意,一封奏疏便发向了范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