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最近的伙食水平有明显提升,以前他的晚饭大都吃穆老师从食堂打回来的饭菜,现在则是三份饭菜来源:老伴食堂、儿媳食堂和儿子餐厅后厨。做得最好的菜来自儿子工作的餐厅,当一个服务员的父亲并非全无好处。
老方在美国的老友来国内访问,老友跟负责接待的人提出要见见老方。老方这位老友也是奇人,老方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美国人,再见面已经换成了法国国籍,在巴黎生活,原先想象中的城市和自己离得太近,看久了觉得不过如此,如今又回了美国定居。
事情落实下来,部里跟老方打了招呼,让他做好见面准备。
见面地点是当天才告知老方的,伏尔加一早停在楼下,等着送老方过去。
老方对要去的这家饭店很熟,倒不是因为他以前常来这里,还因为他的儿子在这里工作。
虽说是老友见面,但中间也有负责接待的人陪同,其中还有一个英文翻译。
搁以前老方的性格,肯定跟老友换一种语言来说,且专拣翻译听不懂的说,但他现在受了改造,懂得后果,既然有翻译,就充分发挥翻译的作用。他用中文向老友问好,并请翻译人员给他翻译,之后的交谈也都是用中文。老友很诧异英语水平相当于母语的老方何以坚持用他不懂的语言交谈,还要请人翻译,他因为太过不解所以问了出来。翻译把这句话翻译成中文,转给老方,老方用中文说:“当年我去美国留学,用你们国家的语言;现在你来中国,就应该说中国话。”翻译将目光转向领导,那眼神的意思是:“这句话能翻译吗?”负责陪同的领导怕这句话要翻译了接下面的走向难以控制,便说:“方老,谁不清楚您的英文水平?您也体谅下外宾。”
人家这么说了,老方只好同意,马上把嘴里的话转化成英文,跟他一比,小翻译的英文水平就显得不太圆熟。
经过多年的教育,老方处事比以前要谨慎,谈话尽量控制语速,以防陪同的人听不懂,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两人十多年没见,照理有许多话可说,但因旁人在场,谈的最多的还是家人。老友追忆起了之前他还是法国人时两家的见面,顺带提起了老方的小儿子。当年全家人都用流利的英文跟他打招呼,方穆扬和哥哥姐姐所在的小学都是一贯制教育,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便学俄语,后来俄语换成了英语,他们也学得很好。即使学校不教,在家里这种情形下,不会英语是很难得的。方穆扬也在学校学了几句英文,但他坚持要用中国话问好,因为他是代表国人欢迎这位远道而来的国外友人,老方很得意逆子的这句话,翻译给老友听。孰料方穆扬又用不太熟练的英文说,外国人来了中国,最好客随主变说中国话,起码要用中国话打个招呼。
老友知道方穆扬在学油画,便说照你这套理论,你是中国人,又在中国生活,为什么要学西方油画。方穆扬说:“谁说油画属于你们老外?艺术是属于全世界的,不分国家。就像烤鸭全世界人都可以吃。我和我爸妈请你吃烤鸭吧,你一定会喜欢的。”老方很满意逆子的前一句话,把“老外”换成一个较为文雅的词,翻译给老友听。方穆扬体现了好客风范,他不仅要和自己的爸妈请人吃烤鸭,吃涮肉,吃栗子鸡,吃清蒸鱼……还要请人吃点心,粤式点心苏式点心,各类点心。他不会用英文说这些,就特地画了一张图,分门别类,简单明了。老方看见逆子见缝插针的推销美食,又气又笑,知道逆子是最近饿了一阵子已然馋疯了。但他提了,不好不请。老友临走时,得到了方穆扬的一副赠图,上画中国烤鸭。他至今收藏在家。
老友问方穆扬是否还在画画。
老方说还在画。业余画画,专职当服务员,后一句没说。
方穆扬就是这时出现为外国友人上菜的,这桌的菜码是早已定好的,方穆扬上完菜,便简单地介绍菜色。他在餐厅干了多时,已经能够熟练跟人介绍菜单上的菜品。
乍然在工作单位见到老父亲,方穆扬并没表现出意外。老方因为提前知道逆子在这家饭店工作,也不算太意外。
父子俩各自安于现在的身份,有默契地没有相认。
老方觉得逆子一定会为今天的遭遇感到不好意思。在父亲跟人会面的饭店,而他作为服务员出现,虽然逆子面上并没表现出来。
老友对这个服务员的介绍很满意,在结账时付了一笔很客观的小费。
老方看着拿小费的儿子,一阵心酸。
两人相谈甚欢,老友提出在回国前一定要和老方的家人们见一次面。
和老友告别后,老方就一直思考逆子的职业问题。回到家,老方并没提出在饭店偶遇儿子的事。他面色凝重,穆老师以为他是因为会面引发的不快,问他是怎么回事。
老方却闭口不谈会面,只说:“要不是因为我的问题,儿子也不至于现在做服务员。”
穆老师劝慰他:“服务员也很好,能够自食其力就没什么可丢人的。”
“人还是应该发挥所长啊。”虽然他儿子做服务员确实做得不错,但于老方却很心酸。他对服务员很尊重,但对服务行业始终存在着偏见。
老方对托人情找关系这一套向